加深了:成了我心中深處不滅的記憶。
我當然是偏執的。我的理性屬於感性。我不代表官方,也不代表正確和深刻。我代表我自己:一個偏執的人。我喜歡從風中捕捉影子,喜歡“以點概面”,迷信“天才論”、“心靈論”。其實,我和邱繼寶沒有單獨說一句話,沒有合一張影,沒有並過一次肩。我和他的關係只有兩種:其一,他是導遊,我是遊客,我遠遠地跟著他,聽擴音器傳出他的聲音,常常是聞其聲而不見其人。其二,他是當事者,我是旁觀者;他在臺上坐,我在臺下坐;他有問必答,我洗耳恭聽。類似的參觀和採風活動,我參加過多次,但多半是走馬觀花,少有感動和記憶。蜻蜓點水,轉瞬即逝。形式大於內容,身置其中,心隨風動。但那天,我突然被擴音器吸住了。
擴音器說:“我是一個被夢牽動的人……”
擴音器說:“我們把複雜的東西簡單化,這需要最大的智慧……”
擴音器說:“做傳統企業,像你們寫文章,必須要以反傳統的方式去尊重傳統……”
我感到有一個才高八斗的人在身邊,他博覽群書,學貫中西,博古通今,見多識廣。但是擴音器笑著說:“我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只讀過初中……”我愣了,好奇心一下子洶湧起來,心一下子沉靜下來。我注意觀察他,打聽他,從整潔又別緻的車間裡揣摩他,從路邊的一花一草裡尋找他,從幾冊畫報和雜誌中瞭解他,閱讀他,想象他。最後,坐在臺下,看他在臺上舌戰群雄,有種解密的感覺:一切都在我的期待和想象中。
我經常說,這個時代的聰明人都在商界。他無疑是個聰明人,善於從風中聽辨季節的更替,能夠化繁就簡,提綱挈領;對獵物有一種本能的興奮,並精於發現獵物的軟肋,擊中要害;對自己有一種僧侶的嚴謹和苦修精神,等等這些,是他搏擊商海致用又制勝的法寶。但我又要說,聰明的價值經常是負的,一個成功的商人,他創造了財富,但財富卻天生有一種遮蔽心靈的黑暗魅力。這個時代,我們看到了太多的物質英雄,披金戴銀,花天酒地,窮奢極欲。這就是物質遮蔽了心靈,像烏雲遮蔽了麗日和明月,充其量不過是一種黑暗的*自淫而已。一個真正心裡有陽光和月色的人,我相信絕對不會因之而動心,見了也就見了,如同看拙劣的電視劇,看八卦小報,增加談資而已。吃什麼吐什麼,運動牙床而已。
但邱繼寶顯然不是這樣的人:聰明的有錢人。聰明的有錢人有個普遍而通用的特徵,就是:好用身體和物質說話,他們會開著“大奔”或“大寶”來見你,請你到五星級酒店喝一杯200元的咖啡,然後去吃可能有毒的河豚(放心,肯定無毒的),然後去夜總會……如果你對他如此揮霍稍有異議,他會很灑脫地安慰你:錢嘛,生不帶來,死不帶走,何必做它的奴隸。一邊說,一邊也許會抬腕看看錶。你知道這是什麼表嗎?它很小,但很貴,可以換一部高階轎車。
諸如此類,聰明的有錢人。
那天,我專門注意了一下邱繼寶的穿扮,腕上沒有表,衣服上沒有商標,廠區裡沒有大奔,或寶馬760。他頂著烈日,穿行在廠區裡,像個盡職的工頭一樣,熱忱地講解著這個廠的過去、現在,聲音不洪亮,略為沙啞,但卻時常妙語連珠。後來在臺上答問依然如此,沒有大話、空話、假話,道的都是實實在在的心聲,有體溫,有思想,有見地,有人情味。你聽他說的,可以穿越時空,看到另一個時代,另一個人。你聽他說的,可以穿越由肉體和物質籠罩的迷霧,看到自己心的脈動。兩顆遙遠的心,似乎只隔著一句話的距離。這句話肯定是智者說的,而智者肯定不是財富造就的。財富可以創造財富,卻無法創造智慧。智慧來自內部。心跳。懺悔。自尊。自信。自立。自強。包括對聰明的反感和厭惡。
儘管只是一面之交,但我相信邱繼寶是個智者,有慧眼,有善心,有孤獨,有百思不得其解的迷惑,有千迴百轉的磨難,有欲言又止的難言之隱,有陽光,有月色,有潮汐,有流星……說到底,智者首先是一個本色的人,然後是一個有理想的人。一個既有本色又有理想的人,我以為,就是一個最富有的人。
2007年3月27日
鳳的故事
鳳是伐木工人的後代,她對伐木工人一直有很深的感情。40年前,鳳的父親用籮筐揹著她進了獅子山林區當了一個伐木工人,當時她才九歲。從那以後,鳳再沒有離開過這個林區,她就像山上的一棵樹一樣,在鳥語花香中一天天過去,一年年長大。在鳳15歲那年冬天,她父親好好地走在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