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牙道。
胤禵緩緩地伸手,拭去嘴角血跡,微微一勾削薄的唇,面龐上蔓延開冷冷的笑。“你總算也有不冷靜的時候了,知不知道我從小就討厭你?”
“我知道。”胤禛乾脆應到,微闔眼瞼,嘴角含著冷意的弧度。
“從前討厭你是因為額娘,你明明知道不是她的錯,也明明得到了更好的卻還是一幅她欠你的模樣。後來討厭你,是因為你從來都讓人琢磨不定,做人左右逢源。細想想從前的太子,大哥,八哥你誰都不得罪,更不用說老五、老七他們了。二哥出事後,眾人皆避之不及,你卻對皇上直言相告二哥原話。後來八哥倒了,病得那樣重,你心裡明明恨他恨得要死,卻還前往探看,把上下左右人等的心都哄住了。現因宛琬我更討厭你,自以為自己崇高又偉大,心上插了把刀還忍了又忍,每天作著違背心意的事,說著違背心意的話,可我們三個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難道都是我一個人的錯嗎?你如果真愛她,真瞭解她,為什麼不告訴她?為什麼不和她說你要帶她走?為什麼總要自以為是的默默做著一切?說到底你不象你自己以為的那樣相信你們的愛,相信她!是你才讓我有機可乘的!我討厭你!”胤禵眼中的火簇在一剎那間變得更熾烈,宛若熊熊烈焰。
清宮夢縈Ⅱ第五十三章(2)
胤禛面色灰敗,看著胤禵眼中毫不掩飾的憎恨,他一直知道胤禵對他的厭惡,只是沒想到竟有這樣深。
胤禵喘著粗氣,拳頭幾握幾松,夜裡他總夢見自己站在屍橫遍野的煉獄中,隨處是四濺的鮮血,如泉噴湧,令人心悸。他握著刀,似在尋找著什麼,身後是自己孤絕的影子,令他恐慌,忽地,身後一記聲響,頸上仿被涼風吹過似的一陣寒意,他毫不猶豫揮刀向後砍去……猛然轉身,終於看見那個人的臉,如此熟悉,嘴角猶還上翹來不及收回,眼中全是不置信的驚恐,他殺了忻圓,他親手殺了她……驚醒之後,涔涔冷汗,心臟狂跳,幾要躍出胸膛。
周遭靜極了,能聽見飛蟲翅翼的振動,它似是覺察到夜的流逝,撲拉拉扇翅急欲飛離,沒頭沒腦地滿帳亂撞。
陡然間,胤禵桀驁的頭顱慢慢低下,蟲鳴聲中似聽見她一蹦一跳跑了進來,“阿瑪,阿瑪,它不停地在叫什麼呢?”她白白胖胖的小手上停捏著一隻透明的蟬。
胤禵拿帕輕輕拭去她汗溼的前額,她是那樣會出汗的孩子,笑著道:“它在叫‘熱死了,熱死了’,你這樣捏住它,可更得把它給悶壞了。”
“那我放了它,它可以涼快一點了吧?”
“嗯。”
忻圓仰起頭,放開了手,胖嘟嘟的臉頰像朵薔薇花,眼神裡全是對阿瑪全然的信賴,這個年紀,阿瑪與她而言,宛如便是她的天神般。
記憶如此鮮明,剎那竟已成那時,那生,那世,生死永隔。
胤禛望住他眼中恍惚有淚,欲待說些什麼,胤禵已開口道:“你靜心聽過雨聲嗎?滴答,滴答,一滴一滴地落在青石板上,極其微弱,沁入骨髓般淒涼,她說那是寂寞的聲音,是她極小極小的時候,常常獨自傾聽的聲音……”他直直地看著帳幕,似乎神魂早已不在這間營帳中了。“為什麼放不開手?——其實她和你我一樣都是那麼的孤單,得到的愛那樣的貧瘠,可她卻神奇的總能給予……”他一直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可他曾試了多少次都一樣,就算從她身邊走開,也奪不回自己的心了。於是他不甘,他瘋狂,不管她要不要,禁錮了她亦禁錮了自己。只是這一次,她傷得太深,奄奄一息,亦需愛的救贖,而他眼前的這個男人是這世間唯一能射傷她的獵人,也是這世間唯一能帶她回家的人。
縱然此刻胤禵已心如齏粉,他強忍著喉頭抽緊,那樣不願,卻還是說出了口。“我真不知道你有什麼好——可她愛你,她從頭到尾愛的人只有你——”他稍一停頓,“她往南邊巴顏喀拉山去了,你把她帶回來……”還未等他將話說完,胤禛已如閃電般掠過,帳外早有人牽馬等待。
胤禛一躍而上,用力一踢馬腹,馬仰聲嘶歷,即刻奮踢狂奔離去。
胤禵佇立片刻,掀簾步出帳外,塵埃落定,更望不見絲毫人馬蹤影,袍角在晨風中微微地飄,朝陽慢慢升起,萬道霞光映著他筆直的脊背,卻是無限寂寥。
霞光中,往事紛至沓來,笑的喜的惱的怨的恨的,十數載歲月風風雨雨一路走來,曾是那樣漫長,而今回想起來,卻短暫得不容人留戀。這一次,真正的離別,近在咫尺,而他,無能為力,亦不容再為。
艾薇伏低身子,抱緊馬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