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個殘廢,天生要歸寂寞。各得其所,也沒什麼不好,世上諸事諸物諸人,無不如此。
就像他的那三個同門師弟,終歸是可以活得熱鬧、快活的那種人。
無情無奈的苦笑笑,拾起最後一枚棋子輕擲入盒,仰頭看窗外春光正好,屋裡一片敞亮,只是陽光未必太刺眼了些,眼角一溼,又被春風抹去了。
春山暖日和風,闌杆樓閣簾櫳。日色漸長.春色淡遠,唯聽鳥雀調嗽,無人來往,獨有迴廊而已
側耳聽得來人刻意放重的腳步,他實在是想苦笑,目力雖是廢了些,還不至於那麼大個青色人影看不清楚,什麼時候開始,需要被人如此小心對待了。
“王爺,您找我。”容隱在身前三尺外停住,畢恭畢敬的揖道。
“嗯。”穆王在先帝崩時,雖在兄弟中最為年長,卻因眼疾不得繼位,以帝兄拜太傅,徙國來此,已經二十年。外人都道皇上給了塊福足之地給他,足見兄弟情深,他卻知道,今日富甲天下,多仗著容隱之能。是以雖是主僕,尊卑有別,卻不與他提那些繁文瑣節,直接說道,“你最近都不在王府中,下人說是去了別院?”
“是,”容隱答道,“王爺生辰將至,我想您還是不想留在這兒等人來祝壽的,所以先過去別院佈置了一下。”
穆王深深的看了容隱一眼,“你倒是用心。”
“往年的生辰,王爺也是能躲則躲的。”容隱微微一笑,“我也將王爺寵愛的小妾安置了一些過去,到時候,您自去休養,王府這兒我照應著。”
“有女如雲,匪我思存……”穆王嘆道,“我讓你辦的那件事情,你做得怎樣了?”
容隱略一沉吟,搖頭說:“沒有下落。”
穆王有些焦躁的站起踱步,容隱躬身退至一旁,垂手道:“王爺不必心焦,事情過去了這麼久,物是人非,總是需要慢慢找的。”
“……”穆王搖頭不語,良久,他才慢慢說道,“別的事情,可以慢慢找,但靜姬去世前只有這一個心願,這些年來,我只覺得我沒用心去找過。這次依了你的法子,廣佈天下,只希望當年宴間的人看得到這圖,但這些時日過去,為什麼還不見人來呢?”他看了一眼容隱那恭恭敬敬的模糊身影,“是不是,我與靜兒的心願一輩子也無法達成了……”
那話中的悲意讓容隱猶豫了一下,片刻便又堅定的拜下:“逝者已矣,王爺千金之軀,更當順應天命,早作其他打算。”
穆王不由得又是一聲長嘆,擺擺手示意容隱退下。獨目遠景,在陽光下,花園的一切就像洗過一樣,歷歷在目,青翠欲滴,看上去好像離眼前近了許多,也模糊了許多。
追命睡在屋頂上,吃飽喝足睡得像只偷懶的貓。春無三日晴,連著春雨綿綿,難得有個晴天,只曬得渾身毛孔都張開,暖暖的說不出的舒服。
冷血走進院子,看院子裡面,往日活潑有餘的四劍童卻是一聲不吭的在修繕輪椅,平時無情教過他們一些機括關節,燕窩設計雖精巧,零件卻不是特別難制,尋常鐵匠鋪、木工店中也找得到,自無情失陷穆王府,四童便慢慢找齊了配件,這會兒也修葺得差不多。他又抬頭看看屋頂,飛身上簷,在追命身邊躺下,合目養神。
“喂,狼崽子,不要偷懶。”追命懶洋洋的抬腳踢踢他,“世叔不是說要去穆王府赴宴?快去準備。”
冷血道,“你在這不也是偷懶?”
追命嘻嘻一笑道,“我與你不同,世叔沒安排公事給我,我要做我的私事,自然可以決定我什麼時候偷懶,什麼時候認真。”
冷血微微張眸,精光一閃又即合上,“你的私事什麼時候去做?”
追命卻搖頭晃腦的吟起詩來:“春光冉冉歸何處,更向花前把一杯。盡日問花花不語;為誰零落為誰開……”
“別唸了……”冷血煩躁的說,“他不在,沒人聽得懂。”
追命仰頭喝了一口酒,“你又在怪我沒把他帶回來?”
冷血搖搖頭,“我怪你也沒用,他要是不想留下,也沒人困得住他。”直視著遠方,他補充說,“況且我知道他在哪,我就不會去找他?”
追命“噗”的一笑,眯著眼睛看著屋簷上綠得發白的青苔。
“你就算去了也做不了什麼,”追命笑著說,“你想要跑去馬上把他打暈了藏起來對不對?他那個性格,絕對不會甘心受制於任何人。他若朝你發火還好,他若不發火,只是一個人默默傷心,你又怎麼辦?你若忍得住他傷心,那他對你掉一滴眼淚,你能頂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