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身上的刺青不能流轉,像被魘住似的,一動不動。長長短短的骨矛在他肋下連插數次,眼看白角一頭栽倒。那些骨頭“嘭”一聲輕響,化做白煙,消散無形。滿屋都是焦糊的味道。
晴川見他重傷,忙亂之下向門上撞去,哪知卻被咒語彈開。原來,白角為防有人偷襲,早已將門封死。別說是他,便是更厲害的巫師,也進不來。
那巫師俯伏在地,呼吸一下弱似一下。他勉強抬起頭,望向牆上懸掛的一副畫。這畫也真是古怪,卻是一個長頭髮姑娘的背影。
白角衝背影呼道,“你……還不出來?”
只見,她頭髮變長,垂墜下來,頓時銀光閃閃。畫上的人居然慢慢轉過身,自牆上躍出,跳落在地。她全身上下不著寸縷,只用長髮裹住身軀,腳下一條魚尾。這女孩子臉蛋很小,蠻腰一握,兩隻湖藍的眼睛溜了幾溜。
她嫣然一笑,喊了聲:“乾爹,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巫師睡在地上,身軀無法動彈,這麼狼狽的情形,更談不上什麼無恙不無恙。他狠狠瞪那姑娘一眼,說道:“少廢話,快動手!”
她也不生氣,屈膝坐到白角身邊,雙手平舉,姿態曼妙已極。晴川見她雙目微合,口內吐出一顆鴿蛋大小的珠子。這珠子光芒柔和,照在巫師身上,傷口便不再淌血。白角吐口氣,十分疲憊,沒多大功夫就昏睡過去。
那姑娘收回珠子,將他扶回床上,轉身朝掛畫走去。晴川忽然喊道:“等一等!”
她一怔,笑吟吟朝這邊瞥來。門鎖喀嚓跳開,她說道:“我知道你,是他新收的徒弟。”
晴川指指白角,皺眉問道:“剛才怎麼回事?那是魔法,還是詛咒?”
人魚聳聳肩,說道:“是咒術。從前有個仇家,在他身上施咒,每到月圓就會發作一次。每次發作,都是這個樣子。骨頭因為在身上附著太長時間,所以頭上開始長角。他的名號就是這麼來的。”
晴川聽到此處,不由對白角生出幾分同情。
那姑娘說道:“你好好看著他,隔半天為他上一次藥,三天以後就能痊癒。”
話音未落,銀光一閃,回頭看時,只剩牆上的畫,人卻不見了。他走近畫框,上面落款處寫著一個名字:雪舞。
日近凜冬,群魚洄游,時逢枯水。汐族性喜暖不喜冷,紛紛潛入水內。然而隨著海產減少,漁民為求生計,濫捕成風。又有許多流民,搶奪販珍珠的人魚商人。一時之間,頗不太平。村人本就為“盜頭”的事懷有不滿,又因捉不到元兇而群情激奮。這下猶如火上澆油,兩邊屢起衝突。他們在村外用原木駐起長欄做防。又在環礁上掛起鉤網,捕捉人魚,對往來旅客嚴加盤查。昔日曾遭勒索的商販更是結為同盟,到處懸賞緝拿偷人頭的兇手。
刺客晴川自出師之後,幫白角做成不少生意。不過最近風聲太緊,他不便在村中露面,只好繞個大圈,穿過樹林朝海邊行去。這片林海十分茂盛,遠處群山綿延。出林向東,就是大片墳場。
看看天色尚早,這條路上連一個行人都沒有。他解下行囊,找個大樹樁,將包腦袋的包裹放在手邊,胳膊下枕住匕首,沒多大功夫,便睡過去。這一覺直睡到夕陽西下。刺客打個呵欠,坐起身,順手一摸。包裹不見了!
他心中發涼,四下尋找,東西全無蹤影。怪的是,地下連個腳印都沒有。晴川暗暗納悶,如果小偷偷走,沒道理走到身邊自己還沒覺察。方圓百尺之內,即便飛鳥落枝都逃不過他的耳朵。
會是什麼人乾的呢?
這片森林從來未曾聽說有強盜出沒。況且,就算是強盜,那也是明火執仗,不至於偷偷摸摸。倒是關於鬼魂殭屍的謠言,一度傳得沸沸揚揚。據聞,林子東邊的亂墳崗,常有屍體被拋丟在外。那裡野狼都不光顧。等到夜幕降臨,殭屍與遊魂便四出作祟。
刺客沉吟半晌,轉頭出林,折返向東。路旁景色越走越是悽迷,周遭荒涼,渺無人跡。
天色漸晚,墳場上綠色磷火閃爍不定。晴川找個墳坑一蹲,伏低身軀。遠遠瞧來,已與斷碑融在一起。弦月泛出血光,掛在樹梢。樹影猙獰搖曳,張牙舞爪。霜露降下,令人遍體生寒。算一算,遊魂與殭屍,這時候也該出來晃盪了。
他側耳傾聽,隱有棺材蓋板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一人推開柩蓋,直起身。這人左右望了望,忽然問道:“喂,兄弟們都還在麼?”
對面另一個人,粗著嗓門答道:“大夥兒全沒起床,你吵什麼?”
這邊的殭屍撓撓頭,歉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