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一咬牙,冷冷的開口道:“事到如今,臣妾再說什麼有用嗎?”
皇帝倒是不意外她不替陸家人撇清關係,而誠然,皇帝本身也是對陸家人有心結的,只是這一刻他想順水推舟的時候卻還是有種如鯁在喉的感覺——
西陵越步步為營,一點一點順利的摘出去了,這個兒子的心思機巧,謀算精準,這種完全不受他控制的感覺讓他心裡十分的不舒服。
於是將要出口的話就生生嚥了下去,他再轉頭去看西陵越:“這個丫頭指證陸氏和陸家的事,你信嗎?”
西陵越對他這樣匪夷所思的用心卻是絲毫不介意的樣子,只是面色如常的說道:“陸侯是兒臣的外祖父,陸氏是兒臣的養母,縱然他們有千般不是,可是從孝道而言,也不該是兒臣出面質問和處置的,一切——但憑父皇聖心獨裁!”
輕而易舉,就又把這個燙手的山芋給扔了回去。
皇帝的眉頭隱約的又皺了下,心裡就越是堵得慌,偏偏他把話說的圓滑老道,竟是堵死了自己後面的話茬。
父子兩個,對視片刻,皇帝就煩躁的移開了視線,轉又盯著陸賢妃,字字陰狠的道:“陸氏,枉費這些年裡朕對你的倚重和信任,你卻揹著朕做下種種罄竹難書的惡性,事到如今,朕已經不能再對你寬宥了。梅正奇,馬上把永寧宮的一應奴才全部移交慎刑司審問,將這些年陸氏的所作所為都查問清楚,寫一份完整的案宗上來,交——”
按理說,處置後宮嬪妃,應該是皇后的職責,現在宮裡沒有皇后,而常貴妃他是肯定不會讓她控制後宮的,如果今天宸妃不惹怒了他,他本來是想讓梅正奇把案宗送給宸妃處置的,這時候卻是適時地改了主意道:“案宗整理好再說吧!”
“皇上!冤枉!冤枉啊!”一整個院子跪著的奴才鬼哭狼嚎。
皇帝轉身已經甩袖而去。
梅正奇招招手,叫了侍衛進來:“皇上的話你們都聽見了?全都拖出去!”
“是!”
皇帝一走,西陵越不僅沒有趁機奚落,甚至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再給陸賢妃,就也直接抬腳跟著出了永寧宮。
這邊梅正奇在善後,一直留到最後,此時這偌大的永寧宮裡就只剩下趴在地上的柳雪意和癱坐在對面的陸賢妃大眼對小眼了。
他的跟班小太監在他身後探頭探腦的小聲道:“公公,這個柳氏……要怎麼處置?”
柳雪意本來就該是個死人了,這時候直接拖出去就行了的,但梅正奇卻突然起了幾分壞心思。
他擺擺手:“皇上既然沒說,那就暫時不要妄動了,等後面處置的旨意下來之後再說吧!”
說完,也是大搖大擺的轉身,繞過迴廊往前院出門去了。
柳雪意趴在地上,一直用手肘支撐,這時候就咯咯的笑出聲音來,而且越笑聲音越大,越笑越暢快,到了最後可以說是酣暢淋漓的。
陸賢妃腰腹處的傷口早就又被撕裂,這時候衣裳全溼,那裡一片已經麻木沒了知覺了,她就捂著傷口坐在那裡,沒人攙扶,自己起都起不來。
柳雪意放聲大笑,她就眼神陰測測的死盯著對方。
半晌,柳雪意笑夠了,這才喘著氣一寸一寸抬頭對上她的視線,得意的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當初你留我一條命是為了折磨我的,現在我倒是不後悔熬了這麼久了,老天有眼,竟真是讓我先看到了你的下場,哈!哈哈!哈哈哈!”
說著,她就又情難自抑的再次失聲大笑了起來。
西陵越從宮裡出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四更,他仍是徒步出宮,一路上沒有隻言片語。
雖然這件事發生之後,他從始至終都沒有表露任何的一點情緒,但是真正沉默時,就是大線條一如雲翼也能感覺到他的心情甚是不悅,為了不往槍口上撞,便就耷拉著腦袋規規矩矩的在後面跟著。
主僕兩個出了宮門。
西陵越抬頭,正想喚人牽馬來,不想一抬頭,卻見前面不遠的地方除了他帶過來的那隊人馬,另外又多了一輛馬車。
彼時沈青桐正站在馬車旁邊,無聊的低頭踢踏腳下的石子,聽聞了宮門洞開的動靜,就連忙迎上來。
“王爺!”她喚了一聲,唇畔綻開一抹明媚的笑容,雖然在這樣的夜裡會顯得不合時宜,但是一瞬間撞進西陵越的眼眸深處,他的心頭便是瞬間雲霧散盡,一片雲開霧散之後的清明。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過來?”他快走兩步迎上去,開口時的語氣已然十分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