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敲打,就怕對方不曾察覺此地有人,捨己而去。
雙方船艦越靠越近,忽然甲板一陣顛波,對方船體巨大,吃水極深,竟帶得海面上下起伏,眾船伕大吃一驚,還不知該當如何,陡然間一道火炬透霧而來,只見右舷側駛來了一艘樓船,高三層,長達四十餘丈,桅杆上高懸王纛,大書“日月”二字。
“日月旗”!“驅逐韃虜”的旗號!它高展在天、左日右月,承天踏地,八字明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全場譁然中,東瀛武士們傻了,只能呆呆望向那面旗號。大內良臣也是心下駭然,率先顫聲道:“震旦之國……”
震旦之國,便是中國。它以日月為號,疆域至廣至大,東起朝鮮,西至西域,南抵南洋,北鄰欽察,國威所及,四境生靈莫不景仰敬畏,也唯有來自於天朝的船隊,方有如此威嚴氣象。大內良臣張口結舌,還不知該當如何。一旁逸海上人已然捲起了舌頭,高喊道:“上國的使君!我們是日本國王源義勝的子民,請使君務必出手相救!”
“救命!救命!”眾水手雖不會漢語,卻都隨著逸海上人拼命叫喊。眼看船身已至漩渦邊緣,危急間,猛聽轟地一聲,船身晃盪不休,只見右舷處射來一隻巨大鋼耙,戳破船舷,隨即一股大力急拖,船身竟已打直過來。大內良臣心下狂喜,急忙喊道:“出力劃!出力劃!”
眾水手操舵划槳,陣陣歡呼聲中,大船總算駛回了海面。眾人死裡逃生,正待額手稱慶,忽聽濃霧裡傳來嗚嗚大響,嘹亮高亢,聲徹九天雲霄。
嗚嗚……嗚嗚……中國王船吹響了嗩吶,已要離開了。東瀛武士全數奔到了船舷,舉頭瞻仰,但見一艘又一艘大船從面前駛過,對方主艦高懸日月王旗,護衛雙艦各懸直幡,左書“隆慶”、右書“宣威”,依稀可見中國使臣立於船頭,腰間佩劍,沐服朝冠,那身穿戴裝束,便與室町幕府的大將軍一模一樣。
嗚嗚……天朝的船隊靜靜駛入了濃霧中,慢慢四下水氣封阻,便再也看不到了。
四下啞然寂靜,隱隱然間,人人都有敬畏之意。聽得咕嘟一聲,不知誰吞了口唾沫,道:“中國的船……造得相當大啊……”另一名武士也是低聲嘆息:“對啊,不愧是上國……竟然有這樣的威嚴……”
大船漸漸駛離漩渦,又回到了無邊霧海之中。眾人此行非但失落了夢海圖,還險些為漩渦所吞噬,可說灰頭土臉之至。眾人卻仍喃喃痴語,想是為中國船隊所震懾,遲遲迴不了神。
忽然間,河野洋雄破口大罵:“幾艘船就讓你們投降了,你們還配稱武士嗎?告訴你們,!蒙古人與我河野家交戰的海船,比中國的船隊要大上百倍不止!河野氏卻沒害怕!”另一名武士呼應道:“沒錯!中國人的船再大,也比不上蒙古人的船,可即使是蒙古那樣的大船隊,又全被我國的神風消滅了。”
“對、對……”眾武士深表同感,一時人人奮力頷首,好似喜悅無比。河野洋雄有心鼓舞士氣,便抽出太刀,厲聲道:“竹刀經過鍛鍊,也可以戰勝真刀!中國武士有膽登上博多灣,一定被我千人斬!”說著轉望逸海上人,喝道:“上人,你說對吧!”
“正是如此。”逸海上人淡淡地道:“方才那幾艘船微不足道,你們無須恐懼。”逸海上人乃是學問僧,見聞廣博,連他也如此說了,眾武士自能高枕無憂了。眾人心下大喜,笑道:“是啊,這批船隊很小,根本不值得擔憂。”
“沒錯。”逸海上人介面道:“這批船隊真的不值一提,若與我二十五年前所見的西洋艦隊相比,他們只能算是滄海之一粟。”話鋒急轉直下,東瀛武士面面相覷,全都傻住了。大內良臣顫聲道:“上人,您……您見過三寶艦隊嗎?”聽得此言,眾武士一臉茫然,不知高低,逸海上人眯起了眼,低聲道:“沒錯。二十五年前,中國第四次遠征的時候,我曾經在太倉見過他們整隊,那時的出征場面非常浩大,真把我嚇了一大跳。”
眾武士皺眉道:“他們……他們的船很多嗎?”逸海和尚搖頭道:“數量多少,尚在其次。讓我畏懼的是他們的元氣。”眾人瞠目結舌,齊聲道:“元氣?”
逸海上人點了點頭,道:“唐人稱呼自己為‘漢人’,自從契丹人建國以來,他們失去了長城,也喪失了自信,開始無止盡的衰敗。可是現下不一樣了,這是近五百年來漢人首次統一全中國,那樣的‘元氣’非常可怕,絕不能掉以輕心。”
想起中國處於空前盛世,對照日本現今的戰國亂世,眾武士心裡空蕩蕩的,如喪考妣。大內良臣更是頹然坐倒,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