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氣很好,他們離開了伏虎山莊,向西行。走了有幾十裡,來到一個山坡上。幾個光頭放牛娃正趕著一群牛上山的。幾個孩子都不過十來歲,手裡拿著鞭子,趕牛是有些吃力的,弄不好牛向他們示威,他們只有趕緊開,吳暢忽地想起自己的童年,眼淚頓時盈眶,窮人的孩子註定要從小就辛勞。富家的子弟這時正嬌生慣養呢,他想起一首童謠:小人兒,三尺長,六歲拿刀上山崗,日落伐刀千百處,破了手,哭爹忍受,彎腰低頭伏下去,小小肩膀如山樣,柴劃扎出無數痕,顧不得,只聞村頭忍受呼朗,破被頭,溫柔,小兒步,飛快下山崗,他感到一種憤懣,一肚悲愴,這世界……
他走到一塊石頭上坐下,看小孩子兒趕牛。牛跑兒追,牛靜下來,幾個光頭朗便頭湊在一起看地上的什麼光景,大概是螞蟻搬家的。
吳暢呆呆地望了一陣,什麼也不願想。
彈琴人忽地嘆道:“這一切真好,可惜……”
吳暢沒有吱聲,仍然發呆。
胡仙道:“呆在這時裡做什麼,你也想放牛?”
吳暢“咳”了一聲:“人啊……假如我是放牛郎,會是什麼樣的,生時一聲哭,死時不周詳,千辛萬苦地活下去,幾十載雨雨風風會有多少淚淌,窮人兒,太淒涼!”
不知是出於激動還是什麼別的原因,彈琴人竟破天荒地伸手扶摸了吳暢的頭髮,那麼輕,那麼柔,那麼安詳。也許是她無意的,忘我的;但吳暢的感受卻是天崩地裂的,他的身體一麻,一股奇異的感覺飛上了脖了,霎時連後腦勺都酥了,他希望她能輕扶下去。
胡仙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她弄不明白在吳暢的傷感之後何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景,兩下似乎並不是連線的,她是一個厭欲的少女,對男女之情似乎有種天生的敵意,但她卻看不出彈琴人的扶摸吳暢的腦袋的有什麼不潔,她覺得奇怪同樣的事彈琴人做就成了美意,令她不解地是,吳暢的腦袋有什麼好摸的呢?彈琴人那麼專注地輕撫著他的腦袋是基於一種什麼理由呢?少女若地男女之事上開動腦袋,那就大開了她的心智,同時也開啟了她心中的風雲之門。
突然,“哞”地一聲牛叫,彈琴人猛地住了手,她也許發覺自己的失了態,走到一邊去。
這時若問她是否有意,那一定是殘酷的。
吳暢站起身來,深情地看了幾眼好幾個放牛郎,慢慢下山而去,他很想看彈琴人一眼,卻不知該給她個什麼表情,喜笑似乎佔她的便宜,淡然有些冷漠,於心不忍,不喜不淡,那是個什麼表情呢?他想不起來。
他嘆了一聲,就這樣呢,欲為之,不自然。
彈琴人忽道:“你想聽琴嗎?”
吳暢忙說:“太想了,想得快忘了。”他的目光投向了她的手,估計不出那是一雙多麼完美的手,剛才被扶摸的快意又回到他身上。彈琴懷中抱琴,纖指兒輕輕一撥,讓他飄飄欲仙。他覺得琴聲更美了,彷彿一根棒子在敲打著他周向的神經,用不著懷疑,這琴聲足以可以殺人了,這經受讓你一會兒樂死,一會兒悲死。
吳暢完全沉醉了,彷彿拉著一條繩子下井,直向不可知深處附去……
彈琴人邊走邊彈,吳暢手舞足蹈地,不能自己。
胡仙深感詫異這琴聲誘惑力實地太強了,雖然她一向很少為聲色所動,也有些心旌搖搖,但她是沉靜的,這全是她爹的功勞。因為她受的教育始終認為女人醉於琴聲是恥辱的,女人的倫理不在於她是個女人,而在於她的清白,這些渾蛋邏輯一旦落下她們的心田,生根發芽,開花結查,她們再聽到這類的言論就說不出的受用,對其它一概排入的。
胡仙在琴聲中走了一路,有幾次地差一點要舞起來,呆見琴聲魅力有多麼厲害。
終於,吳暢跳了起來,不把大地跺得震天響,似乎就對不起琴聲,拼命地狂動。
彈琴人輕輕搖了搖頭,琴聲霎時柔和了,她不明白吳暢何以對琴聲如此敏感,是福是禍?
小溪流水不停地流淌著,輕且飛揚,彷彿一隻玉手在他胸脯上游走,這樣的琴聲才給吳暢以安扶,每聽一次琴聲,他都似乎要蛻一次皮。
琴聲戛然而止,反映吳暢彷彿扔了半空中。
他看了一眼彈琴人,笑問:“怎麼不彈了?快把我放下來,我還在上邊叫呢……”
彈琴人輕吟一笑,又撥了一下琴,如玉珠落盤,吳暢的神情才安然下來的。
“太美了!我真希望永遠……”他沒說下去。
彈琴人笑問:“永遠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