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啊,你要知道,這世上的事,不是什麼都盡如你所想……”
……如生,如死,如逝者之將逝。
衛燎、殷鳳鳴,一手促成的江山亂局,最後連他們自己都賭了進去。
“父皇,你後悔過嗎?”
胸腔裡起伏的氣息隨著流失的血液越來越淡,殷鳳鳴的目光反而平靜下來,看著蒼藍色的天穹啞聲道:“……反過來問,你後悔過嗎?”
“我不知什麼叫後悔,從小……你就告訴我,後悔是沒有用的,對江山,對女人,搶了的已經搶了,傷了的已經傷了,除了以後把他們留在身邊,做什麼都是錯。”
“明知道做錯了,還不想放手嗎?”
“不想。”
她是個很自由的人,她的眼裡只有看著宮牆外時才有的光,就像他困於學舍時,窗外偶爾掠過天空的蒼鷹,你會不自覺地想去抓住它的美麗的翎羽,逃出你困囿的地方。
遺憾的是,她脫離了自己的餵養,可以天地為家,四海翱翔,而他哪怕走出一把龍椅外一步,受到的都會是無休無止的追殺。
“為父第一次見她時,她還很小……抱著樹樁想偷摘她師父種的菩提果,人不夠高,問我果子甜不甜……為父騙她說甜,摘了給她,卻硌掉了她的牙,氣得她拿棋子扔我。”
“……”
“對她親近的人,說什麼她就信什麼,你待她好,她就待你好。衛燎與我說讓她嫁來時,我本是不願的,但想了許久,又覺得這麼好的姑娘給了白雪川那樣的人,不知以後會如何……便自作主張地許給了你。”
“起初,兒也知道她不願意,也想過單單養著她,只是到後來情難自禁……一想到留不住她,便時時苦痛難當。”
將離,將離……當時鴛鴦燭下說得好好的不離,到底還是離了。
殷鳳鳴笑了笑,猛然咳嗽了兩聲,抓住殷磊的手,顫聲道——
“不要恨她,也不要追殺她,為父這條命欠了無數人的賬,由她來收,也算得……圓滿。”
“……父皇?”
輕聲問去,許久得不到回答,待身側的內監發出第一聲哽咽,殷磊低下頭,握緊了手指。
臘月三十,天下九州里……兩位開國大帝的時代徹底結束了。
“陛下,太上皇駕崩……我軍士氣已折,北線又傳出呼延翎犯邊的軍情,我們可還要繼續西進?”
“不,撤軍。”
旁邊的將領們以為他心氣已折,剛一面露失望之色,便聽他啞聲道——
“撤軍,自今日起,東楚養戰。十年後,朕要西秦的江山……遍插楚幟。”
……
“阿姐無恙嗎?”
“陛下放心,皚山關局勢已穩,大公主正在城中。”
衛霜明在路上便聽見衛皇駕崩的訊息,來不及悲傷,便點起數州守軍急急趕去支援皚山關,待到城門時,卻又聽說東楚退兵了。
“阿姐殺了東楚太上皇?”
衛霜明一開始是不信,一連找當時的守軍確認了三番,才確定殷鳳鳴的確是死了,一時間在衛皇的遺體前也有些不知所措。
“軍醫說,陛下耳後生有血斑,乃是因生前經常服用密宗僧人給的所謂‘佛骨’,天長日久,性情暴躁,這才……”
“我知道。”
衛皇從二十年前就開始篤信密宗,服用密宗進宮的“佛骨”,每每用藥後,都會徹夜在宮室中到處逡巡,或是與禁衛練武,至次日日落方才精神萎靡下來。
他多次上書,甚至將密宗煉藥的藥方都拿出來過,衛燎仍是絲毫不理會,甚至於在那之後變本加厲地冊封了數名法王為國師。
為人子的悲慟過後,靜下來想一想,衛霜明不得不能紅著眼睛承認——父皇,你篤信了佛門多年,這因果業報……到底還是報到了你自己身上,可有半分後悔?
衛霜明對衛燎是有怨的,那一年他將衛將離送走後,母親跪在殿前三天三夜求他把女兒還回來,他不僅不聽,還讓禁衛阻撓母親私下派去找上準提庵的人。
母親因此一病不起,自那之後,夫婦間十數年沒說過一句話。
他還記得當時母親知道衛將離被找到後有多喜悅,又聽說她被打傷嫁去東楚後吐了多少血。
“太……陛下,您應該儘快回秦都登基,先帝之仇可以徐徐圖之。”
衛霜明回過神來,心下複雜,正要傳喚群臣時,外面走進來一個人。
“能讓我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