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你慢些——”
看著衛將離匆匆出去的身影,那報信的人回頭看了一眼盟主座位上的紙筆,左右看了看,確定無人,拿起筆在手令上多添了一句話——
……正月初一,無壽山鶴峰亭相見,盟中諸人,協同密宗圍殺之,囚於地獄浮屠。
墨痕一干,外面的閒飲剛喝了點酒,正和兩個兄弟走進來,見桌子上信件雜亂,問道:“衛將離回來了?”
那報信的人低頭道:“剛剛盟主出去赴戰了,說是要為和親之事做準備,這裡有封手令,是給你們的……”
……
“難得的雪景,何以神色鬱郁?”
“吾神色鬱郁,乃是因見你神采飛揚,故而心生不快。”
無壽山算是白雪川的友人蘭亭鬼客的山頭,蘭亭鬼客聽說他要退隱,先是在背後罵了好一陣,這才提了壺酒出來給他送行。
“一想到你這妖孽還沒鬧出什麼么蛾子就要退隱了,總覺得這人世間越發無聊。我還沒見過你那師妹,還不知道是怎麼個禍水法,能把你收了去。”
輕輕轉著手裡烙著木棉花枝的白瓷酒杯,白雪川笑了笑,道:“不給看。”
蘭亭鬼客也懶得理這人,晃盪了一下酒瓶,道:“小氣,你既要走了,臨走前送你一卦,要不要?”
“天機自有其緣法,有時窺探了反倒兀自擾心,不勞神也罷。”
蘭亭鬼客就好與他對著幹,抓過對方的空酒杯,往桌上一用擲爻的手法一擲,看著酒杯來回打著圈兒,道:“你這是瞧不起吾道門的身份,你這話要是讓吾那卦祖師尊聽了去,他能吐三盆老血,嗯我看看……”
待酒杯一停,蘭亭鬼客咦了一聲,又重新擲了一邊,神色微凝。
白雪川見他神色,掃了掃衣袖上落下的雪,淡淡道:“若是不好便罷了,無需勉強。”
“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卦象易變不一定準,說不說你也能解決,吾就不多嘴了,該是時候回師門見一見師尊,省得他老人家再念叨吾成日在外與魔頭混在一起。”蘭亭鬼客起身走至亭外,忽然有頓住步子,道:“你還是莫在這山上等人了,無壽山……情深不壽,名字不吉利。”
“……知道了,等來了人我便走。”
風雪越發迷濛,簷角的獸鈴下一層冰凌落在雪地裡,與雪層下的石階撞出細微的聲響。
白雪川已經許久沒有感到冰冷了。
地獄浮屠裡的陰寒已經侵蝕到了他每一寸骨肉裡,使得他對周圍的一切有著一種麻木的冷靜。
可現在不一樣,風雪裡帶來的不安讓他久違地感受到一絲迷茫。
——她怎麼還不來?是風雪太大了,還是又去救了哪一戶逃難的災民?
一向多智近妖的人,罕見地將腦海中浮動的猜疑和不安強行放緩,進而陷入一種耳目閉塞的狀態,逃避著他所設想的那個最壞的可能。
或者他應該想一些好一些的事,比如說她想去南夷的青崖去抓傳說中會銜來神果的白鹿,又或是北地的草原上為月神捉上一匹它所中意的伴侶。
他是該好好補償她,這些年他孤行於他的道,欠了她不知多少應有的韶華……
“白先生。”
等來的並不是熟悉的聲音,酒杯裡浮上一層寒冰的酒液微漾,待冷酒入喉,白雪川看著空蕩蕩的酒杯輕聲道:“衛將離為什麼不來?”
“失禮了,奉盟主令……因近日新教派作惡多端,請首惡白先生暫入地獄浮屠。”
“可有憑據?”
“盟主手令在此,請白先生看著多年交情的份上……”
是嗎。
手指一握,雪白的瓷片和著殷紅的血跡一路落在地上。
——好冷的酒,冷的……心都疼了。
……
……疼。
南太荒的風雪更為懾人,彷彿要順著裂開的血口一路將冰凌結入腹腔中。
“老夫不殺女子,按照約定,你們帶衛盟主離開吧。”
這是衛將離入江湖以來除了在密宗那一次外,受得最重的傷,她能感到氣海里的武脈撕裂一般斷裂,幾乎在瞬間已經形同一個廢人。
憑著最後一絲力氣,衛將離道:“劍聖……成名數十年,未想過竟還用毒,算是我走了眼……”
“你的毒乃西秦朝廷所下,廢你武功,只是為了讓他們放心讓你去和親。左右都是要嫁來東楚,武功有與沒有,差別不大,你還是看開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