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聲道:“六百年前,氐顬氏為亂黨誘騙,的確犯了弒上謀叛的大罪。但舉族連坐,流放南疆,刑罰未免過重。後代子孫六百年未得赦免,更有違族法‘寬恕'之道。寡人這十八個響頭,自不足以抵消你們所受的苦楚,只盼能消融冰雪,化解仇怨。從今日起,氐人可重返故土,或者隨意挑選八百里膏腴沃地,休養生息,六百年內永無賦稅。”
盆壑內譁聲更起,那些氐人竟似被他說動,面面相覷。
燭龍哈哈大笑:“我聽說南疆氐人剛烈不屈,矢志不移,所以才遭火族趕盡殺絕,生生世世囚居在這窮山惡水。可惜聞名不如見面,日口聲聲和火族勢不兩立的巫氐,原來也不過是貪生怕死、奴顏媚骨的老糊塗!”
氐族蠻子的臉色全都變了。
巫氐面無表情,冷冷道:“燭龍神上,我只答應收下八百株神草,幫你煉製‘本真丹',可沒答應為你賣命。丹藥不成,過不在我。我們氐人族與火族的恩怨,更和你無關。你若覺得此地辱沒了你,又何必賴著不走,自討沒趣?”
她轉過頭,森然道:“姓烈的,你既知道叩十八個頭不足以抵罪,我就不囉嗦了。我們在這紫雲湖住了六百年,早就習慣了,犯不著承你的情。這小丫頭不是我氐族中人,救她有違祖宗之法。除非一命抵一命,你拿自己骨肉至親的人頭,來換取她的性命!”
四周鬨然,有人尖聲大叫:“姓烈的,旱魃住的情火山距這兒不過是七十里,有種你去砍下她的腦袋,再回來跪求老妖婆施救!”聽到這話,那些人更是七嘴八舌地高呼叫好。
巫氐冷冷道:“砍不砍得頭顱不打緊。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若有本事割下旱魃的一綹頭髮,我就權當以命抵命。”
當年涿鹿大戰之後,女魃變得瘋瘋癲癲,六親不認,體內的赤炎真氣更是狂霸無比,所到之處不是大旱,便是山火。除了公孫軒轅,天下再無人是她對手。巫氐讓烈炎去割她頭髮,擺明了是叫他送死。
烈炎居然毫不猶豫地答應,抱起瑤雩,領著八侍衛朝西御風飛掠。眾人都想瞧熱鬧,紛紛簇擁著燭龍、巫氐,吵吵嚷嚷地追隨在後。
我只盼燭龍與烈炎快快動起手來,好趁亂搶回妹子,誰想雙方對峙了這麼久,不但沒交戰,反倒帶著瑤雩轉往情火山。只好強自按捺怒火與焦躁,和二女一起混入人群,遠遠地跟在後頭。
相柳低聲說:“旱魃喜怒無常,發起飆來無人可當。你不必著急動手,只要伺機攪局,讓她與烈炎、燭龍鬥個天雷勾地火,咱們就能坐撿便宜啦。”
這妖女倒地篤信我修成三天子心法,將寶押了我身上。卻不知我的“無形刀”只初窺門徑,要想從這三大頂尖高手眼皮底下救出瑤雩,談何容易?
偏偏萬花谷內死寂沉沉,除了時而颳起的大風,以及漫天翻騰的絳紫雲霞,再沒有可以藉助的自然偉力,除非再來個山崩地裂、颶風暴雪……我瞥見那些氐人揹負的煉丹囊,心裡“怦怦”直跳,呼吸如窒。
這時,上空突然傳來嘈雜的鳥鳴聲,一群鳳尾鷹頭的火紅怪鳥貼著雲霞,“呀呀”地急掠而過。
有人叫道:“食火鳥來了,旱魃一定就在附近!”
我隨著人流,浩浩蕩蕩地掠過紫雲湖,穿入萬花谷,又越過重重絕嶺峭壁。大風迎面刮來,黃沙漫天,下方山谷裡灰濛濛一片,草木逐漸疏少,取而代之的,是遍地的堅岩石礫。
天上黑紫色的彤雲滾滾翻湧,越往遠處,越洇染成奼紫嫣紅的雲霞,夾雜著橙黃碧青,幻麗流彩。
一座赭紅色的雄嶺兀立於群山中,直沒彩雲。那群食火鳥“呀呀”叫著,便是朝彼處飛去。想必那兒就是傳說中的情火山。
空中狂風呼嘯,冷意侵骨,羅澐伏在我背上,不住地顫抖,就連吐在我脖間的氣息,也像是寒霜凝結。我擔心她血液僵凝,又漸漸露出蛇形,暗暗將真氣輸入她的體內。
周圍那些人喧譁吵鬧,都在爭論烈炎幾招內慘死於旱魃之手,竟沒一人認出我,更沒人留意相柳與羅澐。
將近情火山時,越來越炎熱,口乾舌燥,面板上很快便敷了一層細細的白鹽。被那層層熱浪所激,體內的陰陽二炁也跟著急速旋轉起來。
前方彩雲洶湧翻滾,彷彿重重巨浪,貼著山嶺噴湧而下,又朝上掀起。不時亮起一道接一道的閃電,雷聲滾滾。
情火山高逾萬仞,南北綿延十幾裡,全都籠罩其中,在狂風中影影綽綽,若隱若現。
烈炎似乎來過許多次,抱著瑤雩,徑直衝人茫茫雲霞火霧之中,高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