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聽到陶驥的悲泣聲待要進去勸勸,但想想這陣子每每遇到此事時只有老家人許佇才能說得上話,於是連忙轉身往去找他。許佇正在下房和四、五家僕說話,聽到丫環講老爺又在書房裡傷心,重重地嘆了口氣:“老爺是真性情,只不過老這樣下去,生意顧不上不說,傷了身體就難辦了。”旁邊一僕也說道:“老爺也真夠可憐的,中年喪偶。不過,我也曾在城裡齊老爺、趙老爺家做過工,他們家親眷去世,也沒見過如此悲傷的。”另一僕婦接過話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咱們家老爺和夫人那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夫妻可比,早年他們也是歷盡了艱辛才結為夫婦的。”這些家僕當中多是近些年才進府的,對陶家的往事也不大清楚,聽得話裡面還有故事,一齊圍了上來要她講出來,那僕婦道:“我來得晚,只是略微聽說過有這事,你們還是問老許吧,他可是陪著老爺親身經歷過的。”於是眾人又眼巴巴地望著許佇,紛紛求他給講講。
老許見被眾星捧月地圍在中間,心裡不免得意,便道:“也好,不給你們說說老爺和夫人的故事,你們也不會明白為什麼老爺傷心了這麼久,反而因此看輕了老爺。要說老爺和夫人的關係,那可真是不簡單,老爺和夫人的故事比那戲裡面才子佳人的故事也要曲折動人十倍。夫人家原本跟陶家是鄰居,就住在隔壁,易家老太爺跟先老太爺是好朋友,兩家常來常往熟得很,老爺和夫人小時候就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後來兩家老太爺就替他倆定了親。過了幾年後,易老太爺的同窗做了南昌府學教授,寫信來請他做府學訓導,易老太爺是飽學的儒士自然欣然受命舉家搬到南昌府居住。這一去就是十二年,期間陶易兩家仍書信來往不絕。老爺十七歲那年,先老太爺出門辦貨,便帶著老爺順道到南昌府拜會易老太爺,打算將迎親的日期定下來,不料到了那裡竟然橫遭大難呀。那年我是跟著一塊兒去的,所以我最清楚不過了。咳咳,我的茶呢?”許佇說到這裡故意停了下來,兩眼睃來睃去,似乎是在尋找他的茶壺。旁邊一人趕忙跑去給他沏了壺好茶遞了過來。
老許接過茶壺就著壺嘴泯了兩口,咂巴咂巴嘴巴,閉著眼養了半天了神,見旁邊眾人都焦急地等著他,這才滿意地繼續講吓去:“夫人是書香門第,家學淵源,自小耳濡目染再加上天資聰穎,三歲便識字、五歲就可作詩,十四歲時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在南昌城裡可是有名的才女,再加上夫人蘭心慧質、端莊秀麗,一時之間南昌城裡許多王孫貴戚、富紳子弟都拜倒在夫人裙下,託媒提親的踩破了易家的門檻。易老太爺告訴那些提親的人小女已經定親,這般將他們一一打發走了。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哪……咦,我的菸袋呢?”旁邊眾人聽得正在興頭上,只得將菸袋給他取來,另一人用火繩給他點上。
老許又細細地品了會煙,這才不緊不慢地接著講:“到了夫人十五歲那年,南昌來了位新知府名叫何之富,此人可不簡單,頗有些背景,乃是某個貴妃的族叔,藉著外戚的關係才當了官。其實此人只是個花花公子出身,連個貢生的身份都是花錢買來的,他胸中實無點墨,卻偏要附庸風雅以飽學之士自居,喜歡往文人圈子裡鑽,雖然也頗有一些趨炎附勢之徒百般迎合於他,但是正途科舉出身的朝廷官員對他卻是非常輕視、愛理不理的,他常常以此為恨事。何之富到了南昌府後不久,就以視察儒學之名召集當地士子、縉紳聚會,在會上有幾個門客阿諛奉承拍馬屁,吹噓何知府學問如何如何高,這何知府也不知羞,居然就著話自我吹噓,聚會的人中有幾個是致仕的京官,知道他的底細,看不慣他的嘴臉,便狠狠地冷嘲熱諷了幾句,其中有一個人還提到了易家小姐—也就是夫人的名字,說可惜她是女流要不然定能進士及第出將入相,只嘆天公不公,有材的無緣科舉,無材只要生逢貴戚之家仍然能入朝為官。何知府知道這是在諷刺自己不是正途出身,氣得面紅耳赤,咽不下這口氣就在肚子裡打起了鬼主意,下決心要將易家小姐娶進門當自己的兒媳,藉此羞辱那幾個縉紳。何知府的兒子何知勉跟他老子不一樣,倒是個恭謹好學的人,奈何‘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他的資質平庸,仍然只是個童生,進了府學後從同窗那裡聽過夫人的名字,有一次隨幾個同窗逛廟會時還遠遠地見過一面。他見夫人端莊秀麗,又仰慕才氣,竟然一見傾心,只是打聽到已經訂了親,心裡悒悒不樂,被他老子看了出來。何知府知道又是跟易家小姐有關,他早先打聽到陶家只是商人,便生了以勢壓人的念頭。先是派管家上門求親,易老太爺一口回絕,但何知府卻又親自上門提親。易老太爺本來以為何府知道夫人已經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