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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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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飯他們就上朱瑞幹活的那家餐館去吃。生意很好,一隻大肥羊已經用完了。老闆就高聲大喊:“朱瑞殺羊,哪一隻肥殺哪一隻。”顧客就笑:“不肥的羊呢?”

“把它喂肥嘛,喂不肥就不殺,就不讓你吃。”

誰都能看見後邊院子的草垛,高高一堆草,野地裡就是草,勤快一點就能割到一大堆。羊群互相擠呢,誰也不想出來。有一隻羊被朱瑞拉出來了,羊蹄子抓地抓得緊緊的,跟在地上生了根一樣。燕子臉上有點發燒。顧客們邊吃飯邊往後邊看,能看見朱瑞的半截身子和羊頭羊脊背。很快就聽見了羊叫喚,羊咩咩叫了一聲,怪可憐的,帶著顫抖,羊圈裡的羊都叫起來了,在聲援這隻瀕臨死亡的羊。吃飯的大半是男人,男人們很興奮,這也很正常,他們早都聽慣了這種哀號,他們也聽過朱瑞對羊說的話,殺羊的人都說這樣的話:“你生不為罪過,我生不為捱餓,原諒我們!”就聽不見羊的哀號聲了,刺啦啦羊皮就攤開了,一陣急跑,兩個夥計抬著赤條條紅豔豔的大肥羊繞出去,把大肥羊掛在前邊的木架上,馬上有客人去瓜分這隻新鮮肥羊,指哪割哪,這已經是大師傅的工作了,顧客高興啊。最好的那塊肉,大師傅會告訴大家,這是留下來的,也就是給朱瑞吃的。朱瑞在後院喝茶呢。朱瑞故意不朝裡邊看,大家都能看見他。

又一個禮拜天,他們還上朱瑞的飯館。這回王衛疆坐不住了,王衛疆出了大門,繞到後院。朱瑞認出了王衛疆,點點頭,不大情願地領著王衛疆到羊圈子裡去,兩個人都不說話,走進羊圈。大概有十幾只羊,馬上擠成一團。王衛疆在朱瑞肩膀上摁一下,跟定風珠一樣把朱瑞定住,王衛疆嘴裡發出小羊羔才會有的輕輕的叫聲,跟說夢話一樣,羊圈外邊根本聽不見,朱瑞聽見了,朱瑞摸一下自己的耳朵,因為那聲音是從耳朵裡邊出來的,不是平常那種由外到裡的震動,可以肯定那些羊也一樣,都被自己耳朵裡的微弱至極的咩咩聲給鎮住了。王衛疆開始摸那隻最肥的羊,嘴一直沒閒著,一直貼到大肥羊的耳畔,大肥羊的目光變柔和了,王衛疆就牽著大肥羊往外走,其他羊沒反應。朱瑞反應過來了,抱一捆草進來撒開,羊開始吃草。

操刀的還是朱瑞,朱瑞動作很快,羊想叫沒來得及叫,羊渾身顫抖,刀子差點拔不出來了。朱瑞側過身子,從夥計手裡接過盆子,膝蓋一頂,拔出刀子,血也出來了,染紅了手,朱瑞在羊身上一抹,手又幹淨了。好屠夫整個過程是不沾血的,刀子上都沒血。剝皮的時候,王衛疆假裝幫朱瑞扒羊皮,那隻握刀的手放在羊的腿窩裡,那裡滾燙得跟開水鍋一樣,朱瑞馬上明白了,把自己的手放在那裡,好像把鐵塊放進了爐火,鐵塊很快會化開的。王衛疆低聲說道:“再有五六次就沒事了。”

半個月後,就聽不到羊的哀號了。

他們去吃飯的時候,朱瑞來招待他們。朱瑞告訴王衛疆:“羊還在流淚。”王衛疆笑而不答。朱瑞就說:“不哭不叫才算真本事。”王衛疆光喝茶不應聲。燕子就急了:“你還要羊咋樣?”朱瑞就說:“眼睛亮亮的,安詳得很,跟水一樣,跟菩薩一樣。”燕子就在桌子底下踢王衛疆:“你是女人嗎,還這麼矜持?小心我把你耳朵揪下跟揪樹葉一樣。”王衛疆就說:“兄弟,你沒放過羊嘛,現在去放羊,又不現實。”“沒有辦不成的事。”“痛快。”燕子拍了朱瑞一把:“這才是咱的好兄弟。”

第六章 刀子1(4)

朱瑞就把下牧場買羊的活攬過來了,還不用車拉,自己把羊吆回來,省了運費,老闆當然高興:“兄弟,讓你吃苦啦 。”

“我見不得羊流眼淚,我親自把它們吆回來,它們就把我認下了,就不淌眼淚了。”

“狗日的是個善人。”老闆抽著煙,看著朱瑞的背影,“殺羊的善人,有意思,真他媽有意思。”

朱瑞拎個鞭子,帶上現款到烏蘇蒙古人的草原買了一群羊,順便也學會了蒙古人的屠宰方法。草原上的高手殺羊,羊不叫也不哭,正是他所期望的,那種安靜祥和的光芒在羊眼睛裡一閃一閃,跟刀刃上的光芒碰在一起時,蒙古人的刀就彎下去了。永恆的生命就是從天上投射下來的一束亮光,朱瑞和朱瑞的羊齊刷刷舉頭看天,天上沒有太陽,沒有云彩,是純一色的藍,跟青色草原沒有任何區別了,人和羊繼續趕路,也分不清是走在天上還是走在地上。天越來越低,快要覆蓋在地上了,朱瑞和羊群在天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