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哪。阿司匹靈你擱哪兒去了?〃世鈞道:〃沒看見。〃翠芝便到樓梯口叫道:〃陶媽!陶媽!有瓶藥片給我拿來,上次大貝傷風吃的。〃世鈞道:〃這時候要阿司匹靈幹什麼?頭疼?〃翠芝道:〃養花的水裡擱一片,花不會謝。〃世鈞道:〃這時候還忙這個?〃翠芝道:〃等我們回來就太晚了。〃
她梳頭梳了一半,陶媽把那瓶藥片找了來,她又趿著拖鞋跑下樓去,在每瓶花裡浸上一片。世鈞看錶道:〃八點五分了。你還不快點?〃翠芝道:〃我馬上就好了,你叫陶媽去叫車子。〃過了一會,世鈞在樓下喊道:〃車子叫來了。你還沒好?〃翠芝在樓上答道:〃你不要老催,催得人心慌。櫃上的鑰匙在你那兒吧?〃世鈞道:〃不在我這兒。〃翠芝道:〃我記得你拿的嚜!一定在你哪個口袋裡。〃世鈞只得在口袋裡姑且掏掏試試,裡裡外外幾個口袋都掏遍了,翠芝那邊倒又找到了,也沒作聲,自開櫥門取出兩件首飾來戴上。
她終於下樓來了,一面下樓一面喊道:〃陶媽,要是有人打電話來,給他袁家的號碼,啊!你不知道問李媽。你看著點大貝二貝,等李媽回來了讓他們早點睡。〃坐在三輪車上,她又高聲叫道:〃陶媽,你別忘了餵狗,啊!〃
兩人並排坐在三輪車上,剛把車毯蓋好了,翠芝又向世鈞道:〃噯呀,你給我跑一趟,在櫃子裡第二個抽屜裡有個粉鏡子,你給我拿來。不是那隻大的──我要那個有麂皮套子的。〃世鈞道:〃鑰匙沒有。〃翠芝一言不發,從皮包裡拿出來給他。他也沒說什麼,跳下車去穿過花園,上樓開櫃子把那隻粉鏡子找了來,連鑰匙一併交給她。翠芝接過來收在皮包裡,方道:〃都是給你催的,催得人失魂落魄。〃
他們到了袁家,客人早已都到齊了。男主人袁駟華,女主人屏妮袁,一齊迎上來和他們握手,那屏妮是他們這些熟人裡面的〃第一夫人〃,可說是才貌雙全,是個細高個子,細眉細眼粉白脂紅的一張鵝蛋臉,說話的喉嚨非常尖細。不知道為什麼,說起英文來更比平時還要高一個調門,完全像唱戲似的捏著假嗓子。她鶯聲嚦嚦向世鈞道:〃好久不看見你啦。近來怎麼樣?忙吧?你愛打勃立奇嗎?〃世鈞笑道:〃打得不好。〃屏妮笑道:〃你一定是客氣。可是打勃立奇倒是真要用點腦子……〃她吃吃笑了起來,又續上一句,有些人簡直就打不好。她一向認為世鈞有點低能。他跟她見了面從來沒有什麼話說。要說他這個人呢當然是個好人,不過就是庸庸碌碌,一點特點也沒有,也沒多大出息,非但不會賺錢,連翠芝陪嫁的那些錢都貼家用快貼光了,她很替翠芝不平。
後來說話中間,屏妮又笑著說:〃翠芝福氣真好,世鈞脾氣又好,人又老實,也不出去玩。〃她向那邊努了努嘴,笑道:〃像我們那個駟華,花頭不知道有多少。也是在外頭應酬太多,所以誘惑也就多了。你不要說,不常出去是好些!〃她那語氣裡面,對世鈞這一類的規行矩步的丈夫倒有一種鄙薄之意。她自己的丈夫喜歡在外面拈花惹草,那是盡人皆知的。屏妮覺得她就是這一點比不上翠芝。但是她是個最要強的人,就使只有這一點不如人,也不肯服輸的。
今天客人並不多,剛剛一桌。屏妮有個小孩也跟他們一桌吃,還有小孩的保姆。小孩一定要有一個保姆,保姆之外或者還要個看護,給主人主母打針,這已經成為富貴人家的一種風氣,好象非這樣就不夠格似的。袁家這保姆就是個看護兼職,上上下下都稱她楊小姐,但是恐怕年紀不輕了,長得又難看,不知道被屏妮從哪裡覓來的。要不是這樣的人,在他們家也做不長,男主人這樣色迷迷的。
世鈞坐在一位李太太旁邊,吃螃蟹,李太太鄭重其事地介紹道:〃這是陽澄湖的,他們前天特為叫人帶來的。〃世鈞笑道:〃這還是前天的?〃李太太忙道:〃呃!活的!湖水養著的!一桶桶的水草裝著運來的。〃世鈞笑道:〃可了不得,真費事。〃這位李太他見過幾面,實在跟她無話可說,只記得有人說她的丈夫是蘭心香皂的老闆,這肥皂到處做廣告,因道:〃我都不知道,蘭心香皂是你們李先生的?〃李太太格格的笑了起來道:〃他反正什麼都搞。〃隨即掉過臉去和別人說話。
飯後打橋牌,世鈞被拖入局,翠芝不會打。但也過了午夜方散。兩人坐三輪車回去,翠芝道:〃剛才吃飯的時候李太太跟你說什麼?〃世鈞茫然道:〃李太太?沒說什麼。說螃蟹。〃翠芝道:〃不是,你說什麼,她笑得那樣?〃世鈞笑道:〃哦,說肥皂。蘭心香皂。有人說老李是老闆。〃翠芝道:〃怪不得,我看她神氣不對。蘭心香皂新近出了種皂精,老李捧的一個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