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審當日,衙門正堂外頭擠滿了杏陽縣的百姓,衙役並未驅離。
此時楊昭身著青色鸂鶒官袍,頭戴烏紗帽,端坐在“明鏡高懸”的牌匾下方,但見他眉目清明,官威赫赫,聲音沉穩又嚴肅道:“升堂!”
“威武——”衙役們敲著水火棍,“篤篤篤”的聲音令跪在堂中的兩人心底發慌。
楊昭厲聲道:“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草、草民張三,普安村人。”張大戶結結巴巴地回答,倒是他妻子比他鎮定些許:“民婦劉小囡,普安村人。”
“所告何事?”
有書辦將狀子朗聲念出來,楊昭又令二人一一陳情,聽聞張家冤情,旁聽百姓發出一陣喧譁聲。
楊昭醒木一拍,問道:“既有冤情,錄問之時曾令爾等實則書實,虛則陳冤,爾等為何畫押?”
“民婦當時深受打擊,加上人證口供俱在,所有人言辭鑿鑿,民婦還真當我兒做下那等惡事,心中氣恨悲苦,無心尋求真相,這才……”劉小囡眼淚刷刷直掉,彷彿沉浸在深深的痛苦與自責中:“可是到了後來,民婦卻想明白了,我兒哪裡會是這樣的人呢?民婦看著他長大,平日裡最是乖巧不過,連只螞蟻都捨不得踩死,更何況是人呢?民婦這才振作精神,暗中和他爹查訪起當日之事,竟被我們找出許多線索,想我兒本是清清白白,卻連親生爹孃都不信他,被至親之人放棄,他多半已經心如死灰,不想再活,這才將所有冤屈都嚥進肚子裡,嗚嗚……”
張三跟著哽咽道:“富貴兒啊!是爹孃對不住你啊!”
正堂中迴盪著二人此起彼伏的嚎啕哭聲。
旁聽百姓均是感慨不已,有那心軟之人已是默默垂淚。
“肅靜!”楊昭猛一拍醒木,嚇得幾百號人立刻就安靜了,他繼續問道:“爾等狀上所述,王家人曾在王翠花屍身上做了手腳,導致仵作檢驗出了差錯,爾等可有證據?”
“草民有證據,是那王家媳婦秦氏親口承認,王翠花身上的淤痕和抓傷,乃是王大郎親手炮製,正是為了誣陷我兒!”張三大聲分辨道,心中卻想著恩公說了,以如今的屍檢手段,仵作根本無法斷定傷痕來自生前或死後,供詞自然不足以推翻他們的謊言。
“哦?”楊昭道:“傳秦氏上堂。”
書辦唱名後,又有一位身著孝服的婦人被帶到堂上,她樣貌平凡,骨架粗大,面板黝黑而乾燥,看起來像是經常下地的樣子。
秦氏叩頭後一直低著腦袋,偏偏縣老爺總不說話,她心裡發慌,悄悄抬頭瞄了眼,就見縣老爺一雙眸子沉沉地盯著她,嚇得她渾身一哆嗦。
聽縣老爺問她當日經過,秦氏支支吾吾地承認了張三的說辭,說是小姑子被抬回家時屍體已經冷了,當時身上不見有傷,第二日相公便去衙門告狀了。
楊昭問道:“那你當時為何不說?”
秦氏哆哆嗦嗦地說:“他們……他們說妻子告丈夫,會被打死的……”
“難道你現在不怕了?”
“相公他……三個月前離世了……”秦氏捂住臉哽咽道。
旁聽的百姓發出嗡嗡的議論聲,偶爾能聽見“報應”、“狠毒”之類的詞,楊昭令堂內肅靜,又接連審問了好幾個當時的證人,他們中曾有人親耳聽見王翠花的呼救聲,卻因忌張家勢大不敢出頭,更有人親自撞見張富貴拋屍的一幕,將人逮了個正著。
可今天,他們竟皆推翻了先前的供詞,楊昭心中哂笑,一兩個證人出錯便罷,竟人人都看走了眼?真當他們是傻子不成?又看看堂上的縣丞、主簿、書吏等,無一不是面色難看。
這就是聶向文替張家人出的餿主意?拿一群無知刁民當槍使?他們不會以為誣告和偽證是件小事吧?
待一眾證人審完,楊昭問:“劉氏,你可曾識字進學?”
劉小囡一愣,沒想明白怎麼轉到這兒了,下意識地搖搖頭。
“方才見你對答如流,言辭間文縐縐的,本官在想,是誰在背後教你呢?”楊昭語氣隨意地說著,卻有如平地一聲驚雷,嚇得劉小囡半晌說不出話來。
“大人!您問這等不相干的是什麼意思?人證口供俱在,莫不是……大人怕招惹麻煩,不願意讓案件複審?”張三面色一變,“嗷”地一聲嚎了出來:“鄉親們,你們幫幫我啊,我兒子如今還在死牢裡待著,也不知遭了多少罪啊……”
“本官當然要審,今日之事,只需驗證王翠花究竟是被淹死,還是如仵作所說是被捂死的,就知道誰人在撒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