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小巷時,她都擔心自己倘若再胖下去,就只能側著身子在這裡行走了,要是胖到連側身也不能透過的時候該怎麼辦呢?施美美每次思考到這裡就卡住了。
在小巷快到盡頭的時候,施美美和一個男人狹路相逢(這是真正意義上的狹路相逢),她最害怕遭遇這樣的情境,尤其對方還是個很帥的男人。她漲紅了臉,覺得自己這樣的體積已經夠嚇人的了,卻還要成為別人的路障。男人很紳士,將後背緊緊貼住牆壁,讓她先過。在施美美和他擦身而過的一瞬間,她覺得自己臉上塗滿了豆豉辣醬,火辣辣地疼,恨不能找個地縫鑽下去——可是能容得她鑽下去的地縫,還能叫地“縫”嗎?
她一口氣跑到巷子的盡頭,轉過身,望著他的背影,覺得他很眼熟,仿若在哪裡見過似的。
受到一連串刺激的、倒黴的施美美,在自家樓下看到劉寧的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真的變成了一個快被吹炸的氣球,隨時都可能在一聲爆響裡呼哧呼哧地被氣上雲霄。她真想問問劉寧怎麼能讓他那肥胖的身軀穿過那麼狹小的巷子,他怎麼能天天遭這樣的罪只為送一枝假裝成玫瑰的月季。但施美美永遠不會那樣問,因為她知道劉寧一定會用很瓊瑤的語氣說:“為了愛,我什麼都不在乎。”
劉寧怯怯地伸出胖嘟嘟的手,遞過手裡的花:“送給你的。”
“滾!”施美美怒道,他和那支月季一樣,不過是假裝成王子的青蛙而已,並且,是永遠不可能變成王子的青蛙。
“美美,”劉寧肉麻道:“我是真心愛你的,以後也會真心地孝敬你媽媽!我會像守護那些舊報紙一樣守護你!”
施美美聽了,真想甩給他一巴掌,但她沒有,只是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嘣嘣地上樓梯,拿鑰匙、開門、關門,整個過程震得牆壁上的白灰都要掉下來。那個死胖子,他喜歡收集舊報紙也就罷了,竟然還想將她也變成那些泛黃的、充滿黴味的報紙?!不可理喻!施美美氣嘟嘟地從廚房拿出兩隻透明的玻璃杯,將兩隻金魚分別放進去,不悅地嘀咕著:“你們不配在一起,因為你們很胖。”
3。
晚上寫作業的時候,施美美一直在想那個男人是誰。她抬起頭,看到媽媽忙碌著,縫紉機歡快地在各色布料上穿針引線,它的快樂就是布料們的痛;媽媽的身後,掛滿了各種花花綠綠的衣服,那是各種款式、各種顏色、各種格調的壽衣,像極了華麗麗的戲服。
施美美的媽媽施閱帆是附近很有名的壽衣裁縫,她做出的壽衣從來都是風格迥異的,全然不像那些普通壽衣店一般,方方正正的上衣、方方正正的褲子、方方正正的袍子,一如方方正正的骨灰盒。那些呆板的壽衣令一生只有一次的死亡經歷變得沉悶無趣,施閱帆的壽衣不同,她從來不做重複的壽衣,每件都是獨一無二的華美,令每一個客人的死亡變得豐富多彩甚至充滿嚮往。
一位患了絕症的老奶奶說,因了這麼漂亮的壽衣,死亡不但不可怕,反而變得令人期待起來,一想到死後會穿上那麼漂亮的衣服,她就高興得像過年一樣,掰著手指盼望著死神的來臨。可是老天就是那麼愛作弄人,那位本來被醫生判了死刑的老奶奶,在定做了施閱帆的壽衣後,竟然又活了兩年,並且現在還沒有機會穿上它。於是施閱帆一下子變成了很有名的壽衣裁縫。
每個人都覺得施閱帆是一個神秘的、女巫般的女子,就連施美美也那麼覺得。否則,她為什麼每天下午兩點都要穿上那件十幾年前的禮服,睡到被幹花圍繞著的床上呢?那一定是某種巫術的儀式吧?
高一的課程並不緊張,施美美每天都會早早地做完功課,然後抱著《男生女生》·銀版發呆。雜誌裡的愛情也真好,即便是悲劇,也悲得那麼美、那麼令人嚮往。施美美也想有愛情,也想跟一個男生說:“我們像哥們兒一樣戀愛吧。”
可是她太胖了,人一胖就顯得笨。她夢想自己是醜小鴨,可是白天鵝似乎與她無緣;她夢想自己是睡美人,一心盼著王子來吻醒她的噩夢,可是向她表白的卻是同樣又胖又醜的劉寧。劉寧的愛令她覺得可恥。該怎麼說呢?按理說他們外貌很像,就像帥哥美女很登對一樣,他們也該是登對的。她偏就恨這樣的登對,她不屑和他登對,她恨和他登對,她有多討厭自己,就有多討厭他。她曾無數次拒絕他,但是劉寧總是用一貫的瓊瑤腔說,他只要默默地愛就好了,不需要任何回應,他說,你像你媽媽一樣美麗。
天!這簡直是對她最大的諷刺,也因了這句話,她連媽媽也恨起來。她恨她把自己生下來,卻吝嗇地什麼都不給——美貌、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