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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於是我就進一步成了“法西斯餘孽”,罵得我老人家心口都痛。但暴跳如雷只能增人反感,不能使人心服,要想使人心服,就得心平氣和的慢慢說理。

嗚呼,這個問題的焦點不在“女人”,而在“廚房”,有一個最大的問題是:一個家庭能不能沒有廚房?小家庭尚可沒有廚房,夫婦下班,手挽著手,肩並著肩,到小館裡親親熱熱的吃碗牛肉麵。但一旦有了成群結隊的孩子,恐怕就不能這麼詩情畫意,必須有一個既現實又庸俗的廚房。於是乎,接著來了第二個問題,既有了廚房,誰是該廚房的主持人乎哉?如果太太不管廚房,則勢必丈夫管廚房矣。那就是說,如果女人不回廚房,則只有男人回廚房矣。女權高張份子認為回廚房是一種侮辱,所以女同胞拒絕接受,那麼就不應該反咬一口,教臭男人受此侮辱。有此一念,心眼未免太狠,這種狠心眼必無好報,天老爺定教她生不完的兒子,而沒有一個女兒。

中國自從女權高張,舉目所及,處處都是年輕的太太到社會上做事,有的當學堂教習,有的當這長那長,有的當這主任那委員,更多的是當科員、辦事員、組員、股員,以及其他各色各等之員。這些女職員最普通的一種辦公現象,就是虛晃一槍,撥馬而逃。君不見乎,有些如花似玉,正在辦公室忙碌不堪,忽然尖叫曰:“哎呀,我要趕回去吃奶!”非她洪福齊天,仍吃媽媽之奶也,而是她的娃兒要吃她的奶也,於是風捲殘雲,把公文表冊往抽屜裡一塞,小包一提,敲著高跟鞋,登登登登,霎時不見。如果此時有大傢伙在座,不能腳底抹油,該大傢伙準被她心裡咒得雙耳滴出油來。

這種現象乃中國社會的特產,大家不但見怪不怪,對她閣下那麼辛苦,反而生出同情之心。同情的結果是:老闆大人一提起女職員就心顫膽驚,若銀行郵局之類的衙門,更索性明目張膽的規定,小姐一旦變成太太,就得走路。蓋不要說別的,僅只“孩子病啦”,就吃不消,縱是鐵面無私的包拯先生,都不能不準假,准假沒啥,但准假之後,就又得另請一個人接之替之。貴閣下到銀行取錢,銀行總不能說視窗那位老奶的孩子病啦,就不付吧。貴閣下去郵局寄封掛號信,郵局也不能說視窗那位老奶的孩子病啦,請你將就送個平信吧。“孩子病啦”,還是小焉者,如果遇到狗生份子,一年兩頭請產假,一次就是一個月,你說衙門還開張不開張乎?

女職員有一個綽號,曰“花瓶”,這兩字不知道哪個天才缺德家發明的,中國文藝協會真應該發給他一個文藝獎章。蓋女職員千嬌百媚,頭髮鬈鬈的焉,嘴唇紅紅的焉,臉蛋白白的焉,胸脯鼓鼓的焉,纖腰細細的焉(懷了孕的則暫時例外),小腿圓圓的焉,大腿在旗袍開叉處隱隱約約的焉,擺在座位那裡,看了實在心曠神怡。可是,其作用也只不過心曠神怡罷啦,卻千萬別託以重責大任。柏楊先生想當年當教導主任時,有一件縣政府的公文,調查眷屬人口,以便發給配給米,十萬火急,我就請文書小姐趕緊填報,臨下班時,還千叮嚀萬叮嚀,明天一定要發出,她也滿口答應。可是第二天下午,我問她時,她翻箱倒櫃了一陣,結結巴巴曰:“丟啦。”我急得立刻板下官崽臉,想說她幾句,還沒開口,忽見她已珠淚雙拋,只好趕緊改變腔調,安慰她沒有關係,誰知道不安慰還好,一安慰她更委屈萬狀,嗚嗚嗚嗚,痛哭流涕。一會工夫,校長老爺把我叫去,訓曰:“老哥,你也是有學問之人,欺侮一個小女孩幹啥?”我曰:“她早過了三十大關,不算小女孩啦!”校長大人曰:“瞧她哭成那個樣子,難道一點沒有同情心乎?”一淚當關,萬夫莫前,女人的武器真是厲害。不過,花瓶終是花瓶,不能當鐵錘用,當鐵錘用的結果,包管敲個稀爛。

——我們介紹這種輿論,可不是有心一網打盡,世間固多的是孜孜不倦、夙夜不寐的女職員也,好比說你閣下吧,就是其中之一。

在洋大人之國,花瓶同樣有,但就少得多矣,一個女職員如果打算像在中國一樣,說抽腿就抽腿,恐怕抽不了。而且更主要的是,洋大人能請到下女的絕無僅有,一切都要“親臨主持”,生了娃兒如果再去上班,則娃兒交給誰照顧乎哉?中國很多太太小姐,一提起去“美國”,渾身骨頭都會發酥,一腦筋電影上的鏡頭,出也汽車,入也汽車,然後到夜總會翩翩起舞,然後又參加宴會,見人就舉起葡萄美酒夜光杯。從沒有看到美國主婦陰暗的一面,在臺北,烤箱是可以向親友誇耀的奢侈品,可是在美利堅,從早烤到晚,就成了苦刑矣。於是,美國主婦,只好死心塌地的當管家婆,要想拋頭露面當然可以,那隻能在結婚之前,或兒女長大了之後,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