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幫完忙出來找她,走過去勸道:“別哭了——”
舊仇新恨一齊湧上心頭。眼前的這個男人,明明知道真相,卻沒有堅持。只要他堅持下去,她的父親也許看到兩個年輕人意志堅定,會轉過彎來成全他們,那麼他也不會常年生活在內疚之中,也許他就不會生這個倒黴的絕症。同時她內心深處還有深深的自責——作為獨女,她完全沒有考慮父親的孤單與寂寞,為了這段未果的感情,拋下老父跑到國外去傷自己的心。
所有的怨氣聚集在一起,需要一個替罪羊為她的自責,後悔,憤怒,傷心買單,那麼還有誰比沈遠征是更合適的人選?
何葭突然間暴怒。她跳起來對著沈遠征拳打腳踢:“我走的時候你答應我要照顧他,你是怎麼照顧他的?你是怎麼照顧他的?你這個不負責任的懦夫!你對得起誰?”
她說的是英語,除了沈遠征誰也不知道她叫些什麼。人們只看到她瘋了一樣一邊哭一邊罵一邊打,臉上淚一行汗一行。沈遠征像木樁一樣站在走廊裡任由她打,任由她罵,不還手也不說話。
姑父從房內走出來,自後邊抱住何葭,說:“葭葭,你冷靜點。”
何葭這幾天惶恐,失眠,焦慮,傷心,勞累,早已支撐不住,此刻又哭又出汗,虛弱之極,哀號一聲,暈厥過去。
何葭也住進了醫院。弗萊德趕到的時候,看見妻子原本圓潤的臉龐變得憔悴不堪,神情呆滯,胳膊上插了管子在輸液。張帆陪著他跟他解釋:“何葭身體上沒有什麼大問題,只是極度虛弱,不想說話,總是沉默發呆。”
弗萊德坐在床前握住妻子的手說:“葭,你不可以這樣。你父親的葬禮還要你主持。振作起來!”
何葭根本主持不了葬禮。何致遠的學校由工會出面成立治喪委員會,所有的事宜由學校跟姑媽和沈遠征協商處理。張帆和李春明也從公司抽調人力物力全力協助。
這是何葭第一次直面親人的死亡。媽媽當年是心臟病突發去世,她被奶奶接走,並無親見。她只是在開追悼會的時候見到彷彿沉睡中的媽媽,人們告訴她,以後她再也見不到她了。
這一次她親眼看見父親的離去,所受的刺激足以讓她崩潰。
她一直如公主般被呵護,忽然有一日,她被告知要承擔成年人的責任,要承擔生老病死的苦痛。她一時承受不了。
國外春節沒有假期,昨天臨時被朋友請去節日聚,沒上貼也沒時間告知,抱歉抱歉。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書包網
54 溯源(中)
殯儀館裡,何葭和弗萊德在一起,與姑父一家、大伯父大伯母站在家屬一列,接受父親同事、學生和親友的慰問。弗萊德高大的塊頭和外國人的臉孔引人注目。在語言不通的中國,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給妻子以精神支援。
當父親被推走去火化的一霎,何葭又失去控制,抱住姑媽痛哭。弗萊德走過來,擁住她們姑侄。
弗萊德因為要上課,追悼會後第二天就趕著飛回去。何葭留在上海,跟姑媽和張帆一起奔走在各處,給父親選墓地,到火葬場取骨灰,安葬父親,到學校開各種證明,處理他留下的存款,檔案,著作等等。
一日姑媽陪何葭在舊房子裡整理何致遠的遺物。她們把很多年沒有開啟的箱子開啟,看見小小的襁褓,被子和衣服,顯然是當年何葭被遺棄時的東西。上面充滿了歲月的味道。
何葭捧住這些東西,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她問姑媽:“我爸爸說他們為了我才換了房子——那麼他們當初撿到我的時候住在哪裡?”
姑媽說:“四川北路附近。怎麼,你想回去尋找線索?”
何葭垂下眼簾,沉吟了一會兒才說:“我想知道我的親生父母為什麼不要我。弗萊德也說,如果有可能,瞭解一下家族遺傳病史也可。”
姑媽搖頭說:“估計很難找到。那片房子很可能拆了。”
何葭又問:“我爸爸說當年是居委會主任王阿婆在家門口撿到我,那個王阿婆叫什麼名字?”
姑媽說:“我們也不知道,只知道你爸爸媽媽叫她王阿婆。”
見何葭眉目申請中的倔強之色,姑媽知道她還是想追究自己的身世,只得把當初何致遠在四川北路的地址寫下來。
這一次是沈遠征陪她去的。他們四川北路後面的那條舊址,發現幾條弄堂的居民都已搬空,有些房子已經拆除,不久這片街區就要變成工地。
窄窄的弄堂略帶彎曲,是她的養父母收養她的地方,當她是個小小嬰兒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