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9章

這時候第三次他來了,像是神降;我終於可以獨立殺死小一點的妖獸,正呼哧呼哧累得狗一樣喘,另一個巨大的妖獸一口把我吞進了肚子,周圍黑咕隆咚還有未消化的屍骨和腥臭,這時候第四次他來了,像是神降。

在他手裡,我是絕對無恙的。他在我心裡銘刻這一點,我不能不愛他,我不愛他還能做什麼呢?他帶我的心理落差遠超出我的承受範圍,唯有扭曲對他的感情,才能令我短暫地,感到一絲釋懷。

權威感來自於他的保護,或者說得更深一點,來自於他既能把持那條橡皮條,又能隨時選擇放手。

我的快樂是微小謹慎的,誠然那也是快樂,但那是令我痛苦的快樂。

他像是在玩一個養成遊戲,不然沒有辦法解釋他的所作所為。我從只會哭到殺死那些一個勁兒想吃我的妖獸時毫無負罪感,就像戰士人們殘忍地對待侵略者,反被稱讚為英雄;就像我連殺死一隻肉雞都會有負罪感,但打死蚊子不會。

這對我造成的改變是驚人的,太驚人了,所以我並沒有意識到。舉一個例子,假如你見過鄉下那種老式的殺豬匠,那種世世代代殺豬的殺豬匠,你能真切地感受到他和別人是不一樣的,體弱的小孩子一見他就會哭,因為他身帶煞氣,良善地微笑時,也能隱約讓人感受到眼裡的兇光。

殺豬和殺人有什麼區別?

殺妖獸和殺人又有什麼區別?

生命的盡頭巨大的獸類哀嚎著在水面翻滾,青色的血液噴泉一樣沖天而起,淅淅瀝瀝地落到海面上。死去的血會浮在海面,顏色略深於海,離體超過半個小時就會褪去腥氣,成為海的一部分。再怎麼巨大的妖獸在失去血液後都會變成一張空殼,這張空殼除了無盡海的海水會融化在任何一種材料裡。這張空殼會繁衍出死去的妖獸的後代,一隻或者無數只,徜徉在無盡海里。

在生命的盡頭妖獸也會流淚的……這種震撼遠大於殺人時死者的淚水。它們的形容醜陋,所以我總是會忽略它們也有“人性”,它們沒有人的軀體,但實際上就是人類的一種。

我那時候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這世界上有無數種真實存在的悖論,傷害你的人讓你成長,刺痛你的人讓你堅強,殺死你的人讓你重生。糟透了,我不得不挫敗地意識到這場養成遊戲無比成功,我毫無疑問是他最為成功的作品,毫無疑問,他讓我堅強和殺伐果斷,他教會我許多東西。

我被粉碎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歪曲重組,有時候我回顧曾經的自己,會感到驚詫和憐憫。

那麼的,那麼的弱小、懦弱,那麼的不值一提。

她甚至會因為殺死了一個人而痛苦,多可笑,是她傷害了別人,又不是別人傷害了她。

可我又還記得那時候自己的三觀,我不僅記得,還記得再清楚不過。那真是罕見的美德,雖然不缺乏人性裡慣有的惡質,但那是稀薄和一閃而過的。那時候我心裡充斥著美好的情緒,不強大,可是幸福。

我失去了幸福,但我還記得幸福是什麼樣子。

這很難過。我體內有兩套價值系統在作用,但兩套價值體統所奉行的準則幾乎完全相反。有時候我傲慢地殺死所有冒犯我的人,有時候我為我的鐵血和冷漠痛不欲生;這太難受了,比前主人展示給我的黑暗還要令我痛苦,我好像分裂成了兩個,左邊的我和右邊的我撕扯著我,一個我和另一個我搏鬥。

太難過了,真的,最難過的是即使這樣我還是不願意放棄過去的我。那個我在這世界活不下去,我知道,只要能捨棄她,我就真的可以做到秒天秒地秒空氣,而不是時常沉溺於無可自拔的怪異情緒裡,而不是潛藏在各種地方做各種人,抓取關於過去的陳跡。

但我……我不知道。固然現在的我是我滿意的我,可另一個我……她沒有任何錯。

她不應該被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