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0章

淺藍色牛仔褲,託禮物的手上繞著佛珠,眼神清正,黑白分明。我盯著他,又去看他手裡繫了一個愚蠢的蝴蝶結的長盒子,一言不發。

氣氛忽然奇怪了起來,但他微微笑著,渾然不覺的樣子,抬著手堅持等待。

“桑如英。桑葚桑,美如英的如英。”我說。

我一如既往地敗下陣來,接過了禮物,緊緊握著。

“那我不打擾了。”陳玠說。他退後一步,很用心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平和而悲憫,唇角帶著讓人如浴春風的笑意。

這笑容裡的神秘讓我不寒而慄,又激起了我的好奇。

我沒等他走就迫不及待地鎖上了門,撕開紙質外包裝,開啟盒子,然後從盒子裡拿出一個厚實的藏藍色布袋,用手捏一捏,布袋裡還有一個硬邦邦的盒子。

袋子很舊了,還有些髒,但我一上手就知道是最頂尖的繡娘繡出的紋路,撫摸上去幾乎一點也感覺不出繡線。有一些地方繡線已經斷了,我只認出一句殘破的梵文佛經,譯文為“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裡面……裝著什麼?

我感覺不出來,我想猜,又忐忑萬一猜錯了,徒生悵惘。

天黑了許久了。

這個時間點錢錚要是沒回來,那就一整晚都不會再回來。

我拿出布袋中的盒子。這是一個抽屜式的紙盒,白色無花紋,大小和長度都隱隱和我記憶中的某樣東西重合,那樣東西伴隨我在修真界度過了幾乎一整個人生,就如同我的一部分。

推開盒子……裡面是一把刀。

果然是我的刀。我慣用的那一把,依照我所知的古羅馬行刑刀為藍本鍛造而成,略微做出改動。尖銳的頭,細窄的刀身,佈滿鋸齒的刀鋒邊緣,刀面在鍛造時形成的流水斑痕,紡錘狀的把手。

這把刀無鞘,生來就是為了殺戮和折磨,不臣服於任何束縛;這把刀呈現出純粹的銀白色,在黑暗中無比醒目,但在白晝時不反射哪怕一丁點光。他是個瞎子聾子啞巴,他又無時無刻不在看聽說;他是堅定的執行者和馴良的服從者,他又桀驁不遜,絕不肯低頭。

我用他殺死了我的前主人,我用他殺死了我自己。他是我的愛和恨,我的痛苦、我的掙扎、我的流離、我的放浪。我曾經捨棄他,現在他回到我的身邊,彷彿一個註定的宿命,宿命說我根本沒有辦法捨棄他,終我一生也擺脫不了他對我的影響,就像異鄉人擺脫不了鄉音。

我其實也不想擺脫。這很可笑,我怎麼可能擺脫我自己呢?這是件蠢事。可我不明白,我參悟不了。我握著這把刀,彷彿握住了我的一生,充斥著狂亂,冷靜,死亡。

我甚至來不及吃驚這把被我扔進無盡之海的刀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我早已隱約有這樣的預感,兩個世界本就不涇渭分明,如今這層本該牢不可破的壁壘越來越薄,像古時候紙糊的紗窗,透出另一邊稀疏的剪影。

可是真好啊。

那把斬骨刀和古羅馬行刑刀在我心裡代表了兩種美學巔峰,我不能同時擁有,但至少要擁有一種。

我應該傻在原地瑟瑟發抖,驚懼於那張無形的大網。我遇到的人和我得到的東西都在它的安排之下,而我逃脫不得,掙扎不能,因為本質上說一切都由我自己抉擇,只不過這網上每一根絲線都纏繫了無數節點,每一個選擇和變化都只通向同一個結局。

但我並不感到害怕和恐懼。一方面來說,最差的結局也不過是一死了之;另一方面來說,天道還看著我。

它是……那麼的,那麼的溫暖。

和另一個世界時完全不一樣。

我忽然想起來,穿越前的我一直受盡了寵愛,從小到大我都是要什麼有什麼。

假如我要花,第二天滿院的花會盛開;假如我要雪,這座南方的城市就會下雪;假如我許願,我想要的都會實現。我走在馬路上鮮少遇見紅燈,我抬手就能招到計程車,我吃到的水果永遠鮮甜,我從來沒有買到過次品。我甚至還討人喜歡,明明我的脾氣算不上好,可但凡我需要,總有人為我慷慨解囊,赴湯蹈火。

真有意思,和在另一個世界時正正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