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心中驚呼,剎那間後背已被冷汗透了衣衫。
不……皇上該是一早就知道了的,我跟李肆的交易,也不是單為著私心。
心緒正在潰滅,這個念頭又將他的神智撐住。
李煦這蘇州織造,現在已是富得流油。去年就繳清了虧欠戶部的十多萬兩銀子,而留在手裡的更倍於此數。
他跟李肆已經合作了好幾年,靠著李肆賣過來的鐵織機,不僅轄下官營織坊產量倍於從前,還另建了幾家私坊。靠著官商一體的身份,擠破了江南多家大織坊,霸佔了江南市場,更有大批絲綢輸送給廣東。即便是李肆造反後,這生意也沒斷過。
自從李肆借鐵織機的技術門檻,狠狠威脅了他一把後,他就再沒跟李肆較過勁,老老實實當著李肆的生意夥伴。還從官面上糊弄兩江總督張伯行,幫著李肆在他腳下的蘇州重建票行。將自家的十多萬兩寬裕銀子存進那家江南票行,不僅是為銀子安全,也是向李肆表態,咱們這生意定是長久的。
這番動靜,康熙自然很清楚,不止是張伯行打過小報告,就連李煦視之為叭兒狗的蘇州知府,多半也偷偷透過自家的關係,跟康熙交過底,免得日後清算,自家也被牽連上。這畢竟是跟反賊來往,說輕了是資敵,說重了是謀叛。
可康熙對這事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何故?
因為李煦這幾年,進奉內務府的銀子,一年比一年多,還承攬了不少康熙頭痛的雜事。比如兩淮水災,山西旱災,乃至此次旗營換裝自來火槍,李煦都報效頗巨。這些銀子,還是李煦從李肆身上賺來的,說起來也著實荒謬。可身為一國之君,有些事即便再荒謬,為著國穩政寧,也要捏著鼻子認了。
之前康熙在朝堂清理“粵黨”,對李煦跟“反賊”的勾結都沒提過半個字,今天康熙突然提起這事,讓回過神來的李煦很是不解,主子是怎麼了?
“罷了,念著你也是一心為國,朕就不深究了。只是記著,做事不要那般露形跡!若是被人藉此文章發作,朕也難護得你太緊!”
見著李煦一幅魂飛魄散的模樣,康熙的臉色緩和下來,嘴裡卻是嚴厲地告誡著。
出了暢春園大門,李煦如從地獄爬出來一般,恨不得跪在地上,親吻腳下的泥土,心中就一個念頭,得趕緊回蘇州擦,最好也將曹家拉進來。到時真出了什麼事,至少不能讓自己一家頂缸。
“趙昌,你說……朕歸天后,世人會如何說朕!?”
澹寧居書房,康熙看了看書案上一厚疊奏摺,沉默良久,忽然來了這麼一句,又把伺立在角落裡的侍衛趙昌嚇得魂飛魄散。
“皇……皇上壽與天齊,何出此言!?”
康熙笑了,搖頭苦笑。
“壽與天齊?那就不是皇上,而是妖怪了。”
這番神色,這般語氣,讓趙昌下意識地想到前段日子,康熙頻頻召見兒女,跟育有兒女的嬪妃也加多了賞賜,還關心起了類似《康熙字典》這一類文事,對南方軍事反而不怎麼上心了。
皇上難道是覺得自己時日不多,開始在料理後事了麼?
這個可怕的念頭在趙昌腦海裡閃過,又被他拼命甩掉。不會的,他熟悉的主子,英明神武,威儀天下,絕不認輸,哪怕是老天爺,主子都不會低頭,還曾笑著說要再活五百年呢。
趙昌在胡思亂想,康熙深深嘆了口氣,書房寂廖,他的話音迴盪不定,竟像是從幽冥之中傳出一般。
“朕……曾經做過一個夢,夢到了上天向我吐露天機,但是……”
康熙油然吐露心聲,卻還是避開了讓自己驚懼難安的細節。
“從那之後,朕就在想,朕這終考命,到底會是怎樣一番評定。朕這一生,所圖不過三事,家寧安,國寧安,我大清國祚綿延。現在看來,後兩樁竟然搖搖欲墜,朕老了,再沒時間辦得徹底。而第一樁,朕怎麼也不能捨棄……”
聽君王心聲可不是好事,但趙昌又沒膽子阻康熙住口,只好跪在地上,全身蜷縮著,拼命壓住高撥出聲的衝動。
“就為了這第一樁,朕也不能放棄。無國哪有家?大清飄搖,我愛新覺羅氏又如何能安寧?兒子們都得熱鬧,是朕這個父親沒能盡職,朕不能捨棄!”
康熙自顧自地說著,趙昌心想,阿哥們最近倒真是亂成一團。
萬壽節前,南蠻那邊傳來訊息,說什麼三江投資要還三年前的本錢,正聯絡京中王公大臣找人去取。就為這事,阿哥們之間起了亂子。大阿哥和三阿哥指責十這三位阿哥居然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