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先仲鏗鏘有力地說完,餘音回d間,會館裡的鐵行東主們不少都眼冒精光,嘴巴微張,似乎就要大喊算我一個了。可面面相覷間,卻又被一層厚重的無奈壓住。
坐在後面的李肆皺眉,他沒指望靠彭先仲的一番演示和煽動,就能得到熱烈的回應,但像現在這樣,一個個噤若寒蟬的情況,卻遠遠出乎他的預料。前景也說清了,成本也算明瞭,不用機械,不上生產線就做不出鋼軸承的原理他們也都明白了,這可是至少百分之百的利潤啊,怎麼這些東主,身上揣著的資本血xìng就這麼羸弱呢?至少得有人站出來把困難到底在哪裡挑明吧。
李肆要爭取到這次鼓動鐵行東主的機會,並不為辦成事情,而是想看看事情的難點到底在什麼方向上,單對單的j談,j情不夠,難以深入,只有在這種赤1uo1uo的利益衝擊下,才能將阻礙資本的礁石顯1ù出來。
可現在這情形,事情好像不止是資本和利益這麼簡單。
“百萬兩啊……呵呵……百萬兩,好大的生意!李北江,你在這吆喝百萬兩的生意,卻連我家主子的年禮都不上心,你是不是真忘了,到底是誰給了你賺錢的機會?”
一個陰冷的聲音出現,帶起的一股寒風吹遍大廳,鐵行的東主們都縮起脖子彎著腰,朝來人恭謹地作揖。
彭先仲附耳低聲說了這人的來歷,李肆眼瞳緊縮,難怪……
“我家主子說了,他人雖然在江南,可一顆心卻在為著萬歲爺四處奔走。此前覺得你李肆還會做事,給你機會,讓你代管太平關和遇仙橋關的關會,卻不曾想,你寧可朝其他人大撒銀子,對我家主子,卻沒一點特別的表示。這養狗麼,指望的可不是為著其他人捉兔子。”
一個年紀不大的胖子悠悠出現,身後還跟著一箇中年豪商。
“更不是讓它脫了韁,跑到野地自己刨食。百萬兩,哈哈……膽子不要太大,這佛山你也敢動心思?就不怕我家主子在奏摺裡提上十來個字,讓你即便揣著百萬兩銀子,也能轉瞬成了墳頭上飄起的黃紙!?”
胖子瞧著李肆的鄙夷眼神就像是瞧著一隻狗,李肆冷冷回望著他,也是在看一隻狗。
這人是正兒八經的狗,蘇州織造李煦的家人,姓吉,名黑子。
第一百六十七章 你的頸圈鬆了
() 第一百六十七章你的頸圈鬆了
大人物的心眼是很xiǎo的,特別是你動了他的銀子。
蘇州織造李煦就是個大人物,儘管他的官職很xiǎo,儘管朝堂都只將他當作皇帝的狗,可朝堂大臣和地方大員是守宅mén的狗,李洵這樣的內務府高階包衣是守臥室的狗,兩撥狗互相鄙視,較量優越感而已。
不談nǎi兄弟這層關係,奏摺制度的興起,就跟康熙與李煦這樣出外的內務府高階包衣要保持單獨而且秘密的聯絡有關。甚至李肆還知道,後世所存的滿清最早一份奏摺,就是康熙三十年,李煦向康熙請安的摺子。【1】
此時的奏摺制度還遠不如雍正時代完備,除了康熙寵信的高階包衣外,也就部堂和地方大員有直遞奏摺的權力,有些督撫提鎮都沒此權。雖然直上奏摺的影響力難以評估,但李肆的諸多手腳,要透過李煦傳到康熙那,對漢人和朝政另有一番警惕的康熙會有什麼反應,李肆就實在沒有把握,只能備著一個字:反,再加三個字:現在反。
所以當這個吉黑子yīn惻惻地說出“奏摺”二字時,李肆心中一寒,下意識地深吸口氣,再次確認一對月雷銃是在腰間。
和李煦的矛盾由來已久,在李肆破壞了湖南chūn暉堂的囤米大計時就種下了。chūn暉堂那個在廁所裡暴斃的掌櫃沒人關心,可十多萬石米卻不是xiǎo數目,李肆不可能硬生生吃下。由韶州府和白道隆斡旋,按照每石二兩的價格退給了chūn暉堂,李肆只吞了兩三萬兩零頭,沒讓湖南那邊跳起來揪著劫案不放。可終究讓chūn暉堂背後的李煦預期落空,心懷怨憎。
這事大家畢竟隔著一層,還算不上直接的恩怨。之後李煦牽頭,將太平關和遇仙橋關仿照含洸關模式,組建關會包了關稅,滿以為就此能大把摟錢,卻不想沒了李肆那一套會計和審計帳目運轉,書吏巡役的隸屬關係也沒釐清,更兼任用sī人,比之前鈔關直管更為**。不僅來往商人怨聲載道,自己也沒撈到好處,全讓下面人吃光了,半年虧了好幾萬兩。見這不是顆搖錢樹,反而是個無底dòng,李煦將兩個關會讓給了李肆,只以江西三葉堂東主的身份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