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南洋,最後是清廷放棄衡州,而英華並未接管。
三件事情初看沒有什麼關聯,可在白衣山人的妙筆之下,卻成了一篇整體文章。白衣山人先從衡州說起,衡州治下是華夏同胞,清廷北退長沙,英華軍為何不馬上接管,救萬民於水火?這個問題大家都很關心,是啊,為什麼?
白衣山人說,因為咱們這英朝的前身就是青田公司,是個商號。商號立國,國務定策,自然要計較賺不賺錢。衡州滿是傷殘民勇和遺屬,英朝接管衡州,要安定人心,就得大虧一筆。
接著再說到行商南洋,白衣山人說,北面清廷大軍還在,就急急轉兵南洋,那是因為咱們天王陛下的老丈人缺錢了,天王趕緊派遣大軍,幫著老丈人做生意,誰讓老丈人就是南洋公司的總司,工商總會的會董之一呢?
而英華銀行的成立成了整篇文章的文眼所託,白衣山人說,這個銀行就是所有放貸財主的大東家,作生意不就要銀錢麼?越多越好,天王建了這國,把自己的票行變作主管一國放貸的衙門,然後又讓高利貸的東主們建起票行,又給小民放貸,一層收一層錢息,這可是一日坐收萬金的大生意,絕古爍今啊。
最後白衣山人總結說,這三件事將咱們這英朝的根底顯得再通透不過,天王可不是來救萬民於滿夷魔爪下的,就只是作生意賺銀錢的。咱們英朝治下萬民,最好是全員都去當商人,去榨壓別人,這才是英朝的天道。
這白衣山人行文滿是辛辣譏諷,對英華國政的解讀也是捕風捉影,混淆概念,居心叵測,自是把嚴三娘氣得直想砍人。
這還不算,文末還放肆地喝問道:“唯問天王,以何為天,又王何處?是億萬金銀還是華夏吾民?未聞華夏三千年,有如此名不正言不順之國!山人敬勸,早一日將這新國改為公司,天下生靈就能早一日免受塗炭之災。”
簡直就是指著鼻子噴著唾沫地開罵了,嚴三娘柳眉倒豎,鳳目圓瞪,此人不止黑了心,怕還是黑了膽!
“罵得好!”
黃埔書院藏書樓的閱報室裡,一個年輕儒生看完這篇文章,一巴掌拍得長桌子嗡嗡作響,而另一個年老之人卻是搖頭連連。
“父親,這個白衣山人,跟您是志同道合之輩啊!之前兒子真是錯怪了您,看這文章,竟跟您在鄉試上的文章異曲同工!”
“哼,這般潑婦叫罵,居心叵測,不是為民謀福,顧的只是潑灑個人怨怒,我可不屑與此人為伍!”
這兩人正是鄭之本和鄭燮父子,聽鄭燮將自己在鄉試上的策問答題跟這個白衣山人的文章相提並論,鄭之本很不高興。
“只可惜……這位義士怕是要遭罪了,之前父親鄉試所言,那李肆不過是故示大度,才沒有為難。而現在,這越秀時報在英華治下流傳頗廣,李肆怎麼也不能容人這般慷慨直言。”
鄭燮心潮澎湃,像是在遺憾自己沒能寫出這般快意直言的文章,並沒注意到父親的反應。
“這是大不敬!是謗君!放在北面的朝廷,就算不被殺了九族,全家都要被髮落到寧古塔去!我看你啊,就是沒分清文以載道的那道,到底是什麼道!你若真是對這英華有此怨怒,何不直接回了北面去!”
鄭之本氣呼呼地揮袖而去,他這兒子少時有名師教授,文思畫藝遠勝於他,在學問政見上,他可吵不過這兒子,只能發一通牢騷了事。
“世事可非黑白之分,北面那朝廷不是正朔,不等於這南面朝廷就是正朔了嘛……”
鄭燮在空蕩的閱報室裡搖頭感慨道,話音盪出門外,一裘正翩翩而行的淡黃麗影在門外走道停了下來。
“天地元惡,莫過於相爭。既相生,何必爭?英華起,與清人爭,工商起,天下大爭,多少血肉多少淚,何苦,何必,何的來由!?”
想到這白衣山人即將面臨的厄運,鄭燮長吁短嘆。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裡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
“宮闕萬里都做了土……”
鄭燮誦著元時張養浩的詞,門外那淡黃倩影,也低低應和著,同時念出後面的字句。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英德白城,嚴三娘兩眼精光直冒。
“這幫讀書人,咱們拼死拼活趕跑了韃囘子,他們就跳出來搶天下,之前在韃囘子治囘下的醜態轉頭就忘掉,還真當咱們是好欺負的老實人!?”
她招呼著自己的替身侍女。
“小紅!去找於漢翼,著他馬上帶人封了越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