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牆後,一排銀盔升了起來,蓬蓬的排槍聲幾乎壓住了炮聲。韶州城門樓上,正坐著的曲萬聲像是屁股被燒著了一般,整個人都蹦了起來,當初他和王文雄在佛岡觀音山下,就是這排槍將他們的如潮攻勢擊碎。
接著曲萬聲清醒過來,臉色頓時燒得紅透,可再看左右,又鬆了口氣”所有人都愣住了,那韶州知府陳元手裡的茶杯更是當哪一聲摔在地上,他卻還是恍若未聞。
銀盔排排升降,槍聲道道轟鳴,間或還夾雜著像是小炮的悶響。在最初的一道卒聲震響後,槍炮聲就顯得零碎,但卻並不凌亂,就像是有諸多小戰場的排槍在此起彼伏地發話一般。
硝煙很快將芙蓉山的山腳遮掩住,韶州城門樓上,除了如雨的槍炮聲,再難看到細節。而戰場後方的高其位也是一樣,只覺自己那一波兵被莫名的深淵吞噬了一般。
這感覺是如此強烈,如此真堊實,片刻後,見到零零星星從硝煙迷霧中奔逃而出的殘兵,高其位反而覺得心中踏實了。
第一波攻擊,除了轟爛幾段防線,可能傷著了對方十幾人之外,就再無一點戰果,而自己卻丟下了至少五六百具屍體,高其位沉默了。
“王文雄……死得不冤……”
許久後,高其位才緩緩開口,這李肆的槍炮犀利到這種程度,他現在才有全盤了悟。
“可並不是沒有破敵之策。”
接著他看向那些一臉驚駭之色的部下,緩緩說著。
“此戰若是挫敗,李肆將再不能制,我等……縱然粉身碎骨,也難脫罪!”
他語氣沉凝,握著刀柄的手分外用力。
“此戰,所有將佐兵丁,都得抱定以死報國之決心,這條命,必須得捨出去了!”
高其位從沒有這般嚴厲,異樣的冰寒之氣在部下們心中颳著,也將剛才那悽慘一幕帶來的驚懼驅散了大半。
“高軍門還不退!?”,
“是啊,這仗怎麼打啊?根本就衝不上去。”,
芙蓉山下的硝煙散開,見著矮牆前四五十步外躺著的大片屍體,韶州城門樓上的觀戰團們心寒之餘,也是議論紛紛。
“早就說了,李肆這槍炮之烈,靠人堆是堆不贏的。
曲萬聲放著馬後炮,但他自覺放得理直氣壯。
“那倒未必,若是下雨,李肆多半要進殃。”,
王華恨恨說著,可大家抬頭看天,萬里無雲……
“要破李肆這槍炮,還有一法。”
李世邦看出了一些端倪。
“只是……不僅得看高軍門有無決心,還得看下面的兵狠不狠得起來。
李世邦想到的,高其位早就明白了。
“那李肆的矮牆曲折蜿蜒,左右槍火不能互相接應,有些地方就是單獨一段。”
嗆哪一聲,高其位拔出腰刀,貫在地上。
“以蜂擁之兵,直搗一段,一次衝不垮,就衝十次!只要他的矮牆被沖垮一段,循著左右席捲,他這道矮牆上的上千快槍兵,就得全線潰退!”
高其位兩眼閃光,丟掉千人,得來這樣一個發現,他覺得很值。
“到那時,追著潰兵而上,整個芙蓉山就能握在手中!”
他沉聲下了結論。
“高軍門英明!”,
部下點頭不迭”這話發自肺腑”絕無虛假,果然不愧是打過三藩和噶爾丹兩場大戰的宿將。
號角連天,令旗招展,大概兩三刻鐘,調兵遣將就完成了,又一波清兵出陣,規模跟上次差不多,也是三千人左右,依舊分作三路,散成三道寬面,似乎是要重複上一次的徒勞衝擊。
可衝過了半里路後,這些清兵卻漸漸匯聚起來,朝著幾處相對孤立的山坳湧去。
“戰鬥現在才開始。”
見著了清兵的動靜,李肆心神凝聚起來,這高其位的應變還真是快,不過性子也是夠急,他是想著中牛就在芙蓉山頂吃午飯麼?
清兵原本的衝擊隊形並不密集,可這次卻幾乎是肩並肩,腳擦腳”遠遠看去,就跟字面上的人浪完全一致。
“要命了要命了……”,
楊堂誠唸叨個不停,其中一波清兵朝他親自守著的山坳衝來,寬面六七十步的防線上只有百來人,可對方卻衝來了足足上千人!
棄火!開火!
楊堂誠一邊下令提前開火,一邊排程左右防線支援,與此同時,另外兩處窪地脊坡上,安威和田堂堅也面臨著同樣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