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三娘這一問,清兵民勇都無言以對,他們不過是為食祿而戰,為自家安危而戰。這英華新國,他們瞭解不多,原本只當對方是官老爺和軍將嘴裡的“賊匪”。可幾天對戰下來,“賊匪”槍炮犀利,儀容凜然,軍紀嚴明,甚至還收治城民俘兵,很是仁義。雖然炮轟民居,卻是己方倚民居而守的緣故,跟這英華一比,自己上面的朝廷,才像是真正的賊匪。
昨日英華大軍停戰勸降,他們鬆了一口大氣,都盼著上面降了,卻不想同知老爺和漳州鎮中軍參將挾一城民人為質,要繼續抵抗到底。
他們都是隨大流的,雖然已有降心,但沒上司,沒旁人站出來,也只好默默地打下去,即便前方是死路一條。
“英華東路陸海巡閱嚴詠春在此你等當面的漢家天兵,都歸由我節制勸你等放下刀兵,罷戰請降,以我嚴詠春之名立誓,保你等身家性命,保雲霄一城安寧”
嚴三娘將自己的花名當作正名,勸撫著這些敵軍。
清兵民勇們面面相覷,默然以對,昨夜官老爺將婦孺脅至同知署衙,已經亂了他們的軍心,這聲許諾喊出,不少人握著鳥槍刀弓的手已經鬆了。
可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沒人乾脆地丟掉武器。這氣氛不僅嚴三娘體會得到,吳崖等將領都有感覺,像是就差臨門一腳。
嚴三娘先是蹙眉,再是展眉,腳跟輕靠,坐騎一躍而出,竟已進到了道口十多步外,小紅是嚇得趕緊跟上,吳崖等人更是魂魄皆散,正要策馬,“別動”的一聲低喝攔住了他們。
勸阻之人是蕭勝,他剛剛趕到。正見嚴三娘單騎臨陣,清兵民勇像是受驚的雀鳥,竟然下意識地退步,他趕緊攔住了吳崖等人。若是眾人一擁而上,清兵民勇會嚇破膽子,徑直拉弓開槍,而現在……剛剛好。
十多步的距離,嚴三孃的面容清晰入目,清兵民勇心絃劇震,一面是懾於嚴三娘這英武颯爽的姿容,另一面,則是震驚於這位巾幗女將,還是如此年輕。
“你們在擔心什麼?說出來”
嚴三娘掃視這些兵丁,穿透他們眼裡的驚訝和迷亂,她看到的是被某種巨大力量壓迫著的佝僂本心。
“神女娘娘,我們怕的就是朝廷日後算賬,天兵神勇,可終究不是本地人,今日能得雲霄,明日也能棄了雲霄。”
一個黑布裹頭的綠營兵大膽發話,頓時引起一片應合之聲。這心聲自然跟新會人一般無二,嚴三娘和英華軍上下,已是再熟悉不過。
但要解開這些心結,一直沒有什麼辦法,空洞的許諾,敵不過現實的擔憂,所以遇上這種情況,都是直接以力降敵。
嚴三娘橫眉怒目,她也去過新會,對那種人自然鄙夷。但云霄不是新會,這裡的人更多是受脅迫,對這種人,她更是恨其不爭。
“你們都是漢人,你們都受朝廷和官府的欺壓,我英華天兵,是為討韃子朝廷,驅韃子官府而來可你們阻擋我天兵不說,連周護自家婦孺的勇氣都沒有?此刻還不知她們正受著什麼罪你們就一點沒有想過?”
清兵民勇們目光渙散,心說咱們都是小民,官老爺在上,咱們哪來那麼大膽氣,敢跟他們作對?
見著這些人怯懦之心就在臉上飄著,嚴三娘不屑地搖頭:“我不是什麼神女娘娘,我也本是普普通通小女子一個。可我懂得,世有不平,朝廷不平,官府不平,就得自己拔刀去平你等堂堂七尺男兒,膽氣就連小女子都不如麼?”
她沉聲叱責道:“雲霄是你們自己的,你們若不棄,我漢家天兵又能棄什麼?可現在你們被那韃子賊匪壓著,都無一絲爭不平之心,你們已經是棄了雲霄就如棄了你們的婦孺一般”
這聲質問太誅心,眾人都偏開視線,不敢跟嚴三娘那雙熾亮鳳目相對。
嚴三娘不耐地揮手:“不求你們去討自己的不平,現在我要去救雲霄婦孺,你們若還有一絲為人的良心,就棄械退開,別擋我的路”
沉寂了片刻,噹啷一聲,那個最早出聲的綠營兵將腰刀丟到了地上,默默地走開了。這柄腰刀就像石子投入靜潭,漣漪盪開,叮叮噹噹雜響連綿,鳥槍、短弓、梭鏢如雨點般棄下,聚在道口的上千清兵民勇,全體請降。
“鷹揚軍,前進”
降兵退到了道口兩側,嚴三娘身前是寬敞大道,她揮手脆聲喚著,蕭勝吳崖等人注視她的背影,目光裡滿是敬仰和欽佩。
正月二十五,雲霄光復,雲霄廳同知和漳州鎮中軍參將被部下殺死,數千婦孺從同知署衙裡解救出來,當時她們所處之地,已滿是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