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比克灣到崑崙島有三四千裡之遙,蕭勝半月前帶隊出征,此刻應該已跟胡漢山會師。李肆沒有料麼第六感,不清楚此時的蘇比克灣口馴正是炮火熏天。但算算路程時日,大戰也就在這前後,他心頭的煩躁再難壓住。
最初定策先南後北,再到一千萬國債,跟呂宋西班牙人的衝突,已早在計劃中。即便蕭勝的海軍戰敗,只要能重創西班牙海軍,他手裡還有底牌。還能靠著“土海軍”遮蔽海路,送陸軍上岸,掏馬尼拉老巢。
但海軍灌注了他多年心血,他自然盼望蕭勝能創造奇蹟,此時回首,他也不得不承認,跟西班牙人這麼早地掐上,著實是一樁賭博。賭贏了,海闊天空,賭輸了……,不,前景也沒那麼壞,但起碼海軍是廢掉了,南洋布局,有重新開盤的危險。
此時四娘終於感受到了李肆的焦躁,昔日的四哥兒,如今的聖道皇帝,在她心目中,從來都算無遺策,有如神人。眼下卻顯得這般失措,居然四下搜刮心腹親信的閒錢,算計著運營生利,以此來化解心頭憂慮。四哥兒…。終究是人,不是神仙啊。
看住李肆,此時頜下雖已蓄了須,一身團龍暗繡袍服襯得人穩重而威嚴,但這幾日的焦躁失措,卻讓她將這個身影,跟**年前那個遞給她窩頭,溫和地笑著的窮小子的形象分毫不差地融在了一起。
你忘了你的職責嗎?師傅讓你陪在他身邊,不就是備著這樣的事?
四娘瞬間就悟了師傅嚴三孃的用心,她深吸一口氣,來到李肆身邊,低聲道:“陛下……,四哥兒,您現在需要的不是銀子,是放鬆。”
李肆心念轉動,失神的眼瞳也匯聚起光芒,是啊,他在這幾千裡之外發急有什麼用呢?他是一國之君,敗了,他得冷靜地處置後事,勝了,他也得冷靜地吞食戰果,都是急不得的。
但認識歸認識,這焦躁情緒總需要宣泌…。
四娘乍著膽子,靠在了李肆身邊,一股清香頓時裹住他全身,依稀跟嚴三娘那水仙般體香相似,卻又多了一抹如太陽花般的清新可人,如鄰家小妹般的芳香。
李肆詫異地轉頭看住她,正見到紅暈從少女脖頸直升上臉頰,再滲入眼瞳,化作盈盈秋水。
他終於記了起來,快九年了,昔日那個黃皮寡瘦,快餓死了的小丫頭,也出落得這般亮麗了。
四娘艱辛地開口道:“四哥兒,我可以……”。
話沒說完,一隻大手就蓋在了她頭上,使勁地揉著。
李肆道:“走!跟我去打炮!”
沒錯,打呃”,…
鷹揚港剛剛修好的炮臺上,看著一排排大炮,四娘心說,四哥兒”,…怕是越來越入魔了吧。
煩躁的心情,在親手轟出的一道道雷鳴中漸漸消散,李肆不顧形象地放聲大吼,帶得隨侍的禁衛和炮臺官兵們一同高喊。
接著李肆被幾門怪模怪樣的小炮給驚住了,線膛!?後膛!?螺紋閉鎖炮閂!?炮身後端被托架裹著,支在泥土地面上,靠左面突出的一根長柄就可以推轉,上下也有高低機搖動。
炮臺守備介紹道:“這炮本來裝了二十艘海鯉艦,十艘海鱉艦。可海軍嫌這炮不夠力,炮彈又太貴,就卸了下來,交給咱們炮臺用。”
副守備補充道:“這炮小,靠深入地下的支架,後座力完全可以吸收。一人就可以推轉、瞄準,緊急時兩人就可以操作,還打得挺遠的。放在炮臺,很合適用作警告,以及對付不守規矩的小船。”
李肆很久沒過問佛山製造局的研發事項了,不僅因為他現在的關注重點已是產業和金融方向。現有的技術水平已經到了極限,靠他的指點也再弄不出什麼劃時代的大發明。更因為發火藥和蒸汽機這兩個大殺器還沒問世,其他方面的進展也沒太大意義。
但眼見著這個之前他提點過的專案,居然真的問世,卻被滿腦子“更多的炮,更大的炮”給塞得滿滿的海軍當廢品丟到炮臺裡,李肆真是百感交集。
守備道:“陛下,來一發嗎?”
蘇比克灣海面,炮火沸騰得如燒開了的水面。空氣噗噗地不斷拍打著耳膜,也如雨點一般地敲打著心口。更有炮彈不時從頭頂劃過,拉出嗚嗚的尖嘯聲。
孟松海所率的海鯉群毫無畏懼,一往無前地湧「啟航冇煙兒」入戰團,朝著那兩艘西班牙戰列艦直奔而去。這些小船靠著縱帆和靈活的身軀,見縫插針,如水銀瀉地一般,即將靠上那兩條龐大的戰列艦。
眼見離對方只有二三十丈遠,可仰望對方巨大船身,再看看自家這私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