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禵還沒完:“你們老想著,反正還有關外可退,就搏一把拉倒。可你們有沒有想過,咱們滿人,還是當年居於黑山白水的滿人?入關這幾十萬滿人,都已吃了三四代鐵桿莊稼,受朝廷養活,你讓他們到關外菸瘴之地再以漁獵為生?”
“不說一般滿人,就說咱們,咱們還會什麼?咱們回到關外,還能有什麼活路?”
掃視臉色蒼白的眾人,允禵語調非常深沉。
“咱們滿人,已經沒有退路!這天下不只是漢人的家業,也是咱們滿人自己的家業,沒了這家業,咱們滿人也就徹底完了!”
“為什麼要拉著漢人,要糊上這層皮面?咱們避不開漢人,咱們也只能靠漢人治國!就說咱們滿人,現在說話辦事,哪裡還有昔日關外滿州的影子?剝了這層皮,跟漢人有什麼區別?”
“既要守住這份家業,就得從長計議,就得方方面面想全了,能爭取到的,能借用到的,咱們都不能隨便丟開。咱們不是五百年前的蒙古人,有那麼多部族人丁……”
其他人凜然,福彭卻沒被說服:“十四爺,你那套無非就是忍辱姑息!康熙爺姑息出了個李天王,雍正忍辱出了個英宋,眼見咱們成了遼金末世,還要繼續忍下去!?”
衍潢拍掌道:“沒錯!與其坐著等死,不如鼓足勁兒拼一把!咱們滿人如果這點血性都沒了,要這天下還有球用!”
會議在爭吵中不歡而散,弘時的那套“滿州新政”也只能被擱置起來。
平郡王府,衍潢對福彭道:“這不是辦法……”
福彭恨聲道:“十四爺這十年,心性還真是被高牆磨平了,他也不想想,不行新政,又何苦幹這一樁潑天的忌諱事!”
衍潢搖頭:“十四爺倒還出於公心,可康親王幾個,聽說在江南銀行還存著大筆的銀子……”
福彭握拳咬牙:“連幾個人的議政王大臣會議都齊不了心,還想著什麼滿人齊心,我真是幼稚!”
見他這臉色,衍潢心驚肉跳,就聽福彭再道:“只有新政才能救滿人!只有……”
他眼中閃起精光:“只有弘時……皇上,才能救滿人!救能救的滿人!”
康親王府,允禵朝崇安點頭:“蔣廷錫傳來了南面的訊息,是我昔日幕友陳萬策的原話。南北以黃河為界,東西以西安為界,明定期限十年。陳萬策我已不敢信,蔣廷錫也不知是否別有用心,這條新線難以足證李肆的誠意,所以需要茹喜這條線再去試探。但我想那李肆所求,也該大抵如此。”
崇安嘆氣:“這條件……皇上和福彭那幫人怕是絕不答應,早知今日,何苦當初,若是弘曆即位,該能鎮住這幫尿血上腦的滿人。”
允禵搖頭:“話也不能這麼說,沒馬齊和康親王你們出面,那些滿人說不定要捅出更大的簍子,現在至少咱們還能握著大局。”
崇安頹然道:“大局?現在是咱們滿人三隻手爭扯著大局,漢人就在一邊看戲。”
張廷玉府,劉統勳幾乎恨不得朝張廷玉叩頭:“今上要行滿州新政,置我們漢人於奴婢之地,中堂,真不能繼續看戲了!”
張廷玉老神在在:“我們?延清啊,我們是士,不要跟民混在一起。漢民可驅策,漢臣卻必須借用。新君這新政,根本推不動的。風聲正緊,我們,居於朝堂的我們,就得鎮之以靜,不能學著田從典,徒損我們漢臣精血。滿人裡不是沒聰明人,新君不改弦更張,自有滿人出頭,輪不到我們出頭。”
劉統勳可沒張廷玉這深沉心性,出了張府,在大門口如無頭蒼蠅一般地轉著,差點撞著了另一人,是蔡世遠。
“呸!”
在劉統勳看來,此人乃漢臣,又是弘曆老師,這番動盪,他卻毫髮無損,甚至還升了工部尚書,補了田從典的缺,顯然是投了弘時一方。他憎惡地一口痰吐在地上,轉頭就要走,卻被蔡世遠拉住。
“劉延清,此時就在找能朝我吐痰之人,非如此,不可信啊。”
蔡世遠笑吟吟地道,接著附耳一陣嘀咕,劉統勳先是狐疑,接著眼睛越來越亮,最後定在臉上的是凜然決絕之色。
劉統勳道:“華夏之為華夏,就在道統不絕,我劉統勳願行此大事,扶綱常,正君臣!”
乾清宮東暖閣,另一個漢臣恭恭敬敬地三拜九叩,正君臣大禮。
弘時表情頗有些詭異:“吳襄……你這名字……”
翰林院檢討吳襄,這名字確實很惹人注目,可他卻朗聲答道:“若臣早生百年,定將那不忠不孝,不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