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眺望山海,紓解心懷時,一抹連綿山影驟然從海面拔起,還漸漸逼了過來。
那不是山,是戰列艦,新造的戰列艦,十多艘巨大戰艦,帆影連成海上綿山,自伶仃洋方向駛來。
“是魯總領!魯總領親率主力艦隊出發了!”
同窗們奔到船邊,激動地嚷嚷著,李克載也從望遠鏡裡看到了旗艦的將旗,正是南洋艦隊總領,海軍中將,開國宣節候魯漢陝。
“看不列顛人還要怎麼跳騰!”
李克載也丟開糾結,拍著船欄,跟同窗和船員們呼喝相迎。待雄壯艦隊消失在南面天邊海極處時,心念通闊,已有定計。
“我去見個人,之後再作決斷。”
聯絡船在香港軍港臨時停留,同窗問李克載有什麼打算,他如此回答,引得四人同時發出了意味深長的低低笑聲。
沒理會這四個已向惡質跟班進化的同窗,李克載下了船,朝遠處一座醒目的建築行去。高而削尖,頂端還有巨大的鐘盤,那不僅是香港的鐘樓,也是香港盤宗天廟。
天廟裡正有人來往不斷,默默叩拜天位和盤娘娘像,李克載有些沮喪,沒聽到他所期盼的歌聲,也沒見到他想見的人。
端詳著天位旁該是新造的盤娘娘像,李克載暗自搖頭,心說跟蕭娘娘越來越不像了,蕭娘娘就是盤娘娘這事,他從小就知道,而且更知道這是不可公開說的秘密。
再仔細看塑像,李克載忽然覺得,也許是蕭娘娘越來越不像人們心目中的盤娘娘。如今的蕭娘娘戴著眼鏡,領著自己那位“野蠻”、“刁鑽”從小就愛欺負他的姐姐,埋頭研究醫藥金石,就如博學之士,哪還像這“盤娘娘”眼眉間滿是悲天憫人之色。
腳步聲打斷了李克載的思緒,一群麻衣少女從側門飄然現身,在殿堂一側列隊站定,李克載頓時欣慰地咧嘴笑開。
箏、鼓、琴、瑟、蕭、笙,樂師們帶著各色樂器魚貫而入,由麻袍老者引領著。奏響幽雅旋律。
“遊子衣,慈母心,燭光夜風針針尋……”
“囊中,嚴父命。識數知理仁人情……”
……
“行萬里,喚鄉音,不分南洲與北庭……”
沁人心肺的女聲悠悠盪起,唱響一首天曲,名為《人德》。李克載的目光緊緊落在前排一位天女身上,十三四歲,嬌小的個子。眉目娟秀,臉頰還顯著一絲嬰兒肥,正一板一眼地唱著。她的歌喉帶著一股跟她個子很不相符的深沉力度,讓她成為將和聲綿延得更厚重的中心,而她的手還隨著韻律一張一握著,似乎隨時要應歌而舞一般。這聲音和這身形合在一起,看得出她全身心都投入到了歌曲中,一股純粹到極致的氣息自她小小身軀薄發而出。更增天廟一份肅穆神聖。
小天女專心地唱著,嘴角還一直勾著甜甜的笑容,李克載看得如痴如醉。一曲終了。他滿足地長嘆口氣,沒去驚擾小天女,昂首步出了殿堂。
“那份訴狀……我要遞上去!”
看向四個同窗,李克載堅定地道。
四人好奇地問為什麼,李克載道:“我聽到了,我看見了,我不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不管我是皇子,還是海軍副尉,我都是華夏子民,所以……什麼政爭。我不關心,我先得盡到最起碼的職責。”
說完他回頭看看天廟,再道:“守護美與善,剷除罪與惡,行天下就這麼簡單。我相信,在我們英華。頭頂終究是朗朗乾坤。”
話語中蘊著滾燙的少年熱血,心性經歷了一番磨礪後,李克載照著他的本心作出了選擇。
來帶黃埔的總帥部海軍部署衙,李克載跟海軍情報司完成了形式上的戰報交接工作,就找到了蕭勝。貴為海軍總帥,樞密院知政,蕭勝這兩年屁股就一直黏在黃埔,自他的辦公室向外眺望,黃埔船廠的情形一眼入目,他直直盯了兩年,就看著一條條戰列艦下水。
此時李克載才從蕭勝這裡得知第二次錫蘭海戰的最終結果,聽到胡漢山重傷,老將林亮以下三千多人戰歿的訊息,李克載默然。
有魯漢陝帶著主力艦隊殺回去,雪恥指日可待,李克載將心思轉到眼下之事上,向蕭勝談了呂宋見聞和周寧的問題。他要蕭勝幫著參謀,是該找大理寺卿史貽直,還是找首輔湯右曾,或者直接跟父親談。同時還找他要快船,立馬趕回東京。
“小子,當心陛下揍你屁股!這可不是你能管的事。”
蕭勝的反應就是如此,還伸手要奪李克載手裡的卷宗。可看到李克載橫眉冷對的神色,蕭勝愣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