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不正則言不順,成事必先立式,就算差一些,先立起來,讓事循式而行也是好的啊。”
範晉搖頭:“陛下應該還跟你說過‘觀鏡’一詞,或者是天機之論。”
李克載明白了,不止父皇,段老夫子都詳細講過“觀鏡”與“天機”這東西。意思很簡單,一個人是不可能看清鏡子的本來面目,因為那需要光,但光一照到鏡子上,鏡子顯現的又是那光。天機的道理也是如此,古人都說什麼窺得天機,但天道學卻認為,你可以看天時,也可以看事勢,但要看清時勢合一,什麼都解答得一清二楚,真切無誤的天機,那是不可能的。就算你能看到,也只是天機一角,而且當你看到這一角時,天機就已經變了。
範晉是在說,皇帝所謀之事,只能是順水推舟,順勢而為。如果強行立起,就會讓最初的用意難以實現,反而成為新的禍患。這就好比立法,想要人人不偷盜,所以立下偷盜者死的法令。結果是什麼?結果是這法令成為坑蒙拐騙和陷害他人的絕佳依仗,只需要塞點東西到無辜者身上或房中,就能陷無辜者於絕境。
李克載嘆道:“可我能起什麼作用呢,連秘書監都已經變成了政爭的戰場。”
李克載就是來請教範晉秘書監的事,沒想到範晉繞了一個大圈,道出了“獅虎黨爭”的背景,不必範晉再細說,李克載就明白,秘書監裡,自己那個上司肯定捲入了兩派爭鬥。而且多半還是陳萬策一派。
範晉拍拍李克載的肩膀:“看,陛下要你在秘書監,也是要讓你先看看,而陛下扶柩長沙後。還要去西安,也是拖時間,看風色,萬一不可收拾,總還有第二步棋可走。我們大英,還沒有黨禍前例,要相信你父皇。相信我們造出的這一國。”
看看獨眼宰執的沉毅之色,李克載心中安定多了,沒錯,英華還無黨禍,更不會內爭到互相攻殺的殘酷地步,這一國現在的大勢還是在朝外看的。就看國中的報紙,大多數的要聞版都是在關注英華跟不列顛的天竺之爭。
“攘外必先安內!皇帝一門心思禍水外引,總不把精力放在內務上。現在他應該是要吃苦頭了!別吵!聽我說完!”
洞庭東山下,胤禛正說到關鍵時刻,下面的聽眾開始不耐煩了。嗡嗡聲不止,他板起面孔一聲喝,眾人居然都乖乖停住了喧鬧。
“那麼皇帝是不是無路可走呢?那倒也未必,如果他能聽得進我尹真之言。不過我相信,他是不會聽的,他也不敢聽,哈哈……”
他掃視眾人,臉上帶著憐憫,似乎皇帝就在他身前,正苦求他道出良策。
“你們有福了。他不聽,我說給你們聽!”
胤禛如拍驚堂木一般,扇子在輪椅扶臂上重重一敲,下面百來人身形同時一震。
“辦法很簡單,那就是學前明,還權內閣。讓內閣廷推首輔!然後手握東西兩院的民意,把壞事全栽在首輔身上,首輔偏一派,讓他幹幾年,幹得另一派實在忍不住要造反了,把首輔當替罪羊幹掉,再扶起另一派裡的誰當首輔,如此反覆,再堅持個幾十年,該是沒問題的!”
李衛低呼一聲,衝上來道:“萬歲爺,這話怎能出口呢,真讓人聽了去,說給那偽帝聽,那不是……”
胤禛摸摸發汗的額頭,嗤笑道:“我不僅說,我還要跟往常一樣寫出來!他李肆真敢用這招,這大英就是一世而亡的下場!天下大害是什麼?官僚!別說我當皇帝,先帝在位時就常常唸叨,官僚乃天下第一害!尤其是出身寒門,滿口開萬世太平的儒生,他們管的不是他們的財,辦的不是他自己的事,教的不是自己的兒女,憑什麼相信他會盡責盡力?靠什麼督導和鞭策?就靠皇帝?我呸!烏鴉上樹,還指望是清白的?靠小民?小民能靠得住?誰讓他們溫飽誰就是主子,跟狗有什麼區別?”
“我看李肆之前也是看透了這點的,嘴裡說還相權,到現在還捏著軍國和錢糧事,就讓政事堂擦國政屁股。現在兩派跳起來,不僅是互相鬥,還是暗自擴權。李肆怕是不得不還,他要還權內閣,這天下就是官僚的了!別管他們奉什麼為大義道統,孔孟也好,老莊也好,甚至洋人的都無所謂,只要他們奪了天下,就會只求個一,靠這個一固護他們的權,他們的利,就算是再利害的皇帝,也莫能奈何!除非把天地重複翻過來。”
“當初李肆大興科舉,我就說過,這是他取死之道,現在看來,果然不差……哈哈!”
胤禛正眉飛色舞,一邊過來一個穿著青色醫袍的婦人,高聲道:“尹真,該吃藥了!”
李衛怒目而視,似乎要斥責對方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