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轉遞銀子的同時,也從銀子落腳處打探出了大致的去向訊息,匯總起來,就是一份“宗親滿臣江南投資報告書”。這算不上什麼絕密訊息,可彙整在一起,還真顯得觸目驚心,特別是剛剛在江南買了南蠻七百萬兩銀子國債的雍正,看得雙目噴火,熾熱視線幾乎快將這些紙條點燃。
可雍正憋了半天氣,卻始終吐不出一口罵聲。他憑什麼罵?他自己都讓內務府在江南尋機營運生利,用的雖是內帑,可大清內帑和國庫不就是一條口袋兩個口麼?這一搞,不小心還讓山西銀行跟內務府聯手坑了一把,把江南秋賦都搭進去了,兩百萬辦成了七百萬。宗室重臣拿自傢俬房錢在江南營運,他有什麼立場罵?
罵不出口,心中卻更為不爽。
雍正自覺並不是為私利在江南投銀子生利,他是一顆公心。眼見明年就是登基十年大慶,他不敢跟先皇康熙比奢華,可為了朝廷的顏面,怎麼也得好好地佈置一番吧?
這銀子要是從內帑出,朝野要說他新政刮錢都刮到內帑去了,戶庫出吧,朝野又要說自己以往提倡節儉是在裝樣子,想來想去,拿一些銀子營運生利,方方面面的人心都能照顧到,甚至還準備好了一梗,說這銀子是從南蠻身上賺來的,南蠻也在慶他雍正即位十年。
即位十年慶是大清的顏面,又不止是他自己的,為的更多是提振一國心氣。可這些宗室滿臣,滿腦子就盤算著自己的小九九,把私家銀子投給敵國,這是通敵!這是叛國!
雍正越想越氣,揹著手在屋子裡轉開了,慶復反應那麼激烈,怕的是啥?怕的就是朕興兵南征,壞了他們的好事!朕的七百萬投在南面都不怕,你們那幾滴『毛』『毛』雨……不不,怎麼想到這茬了呢?總之……為他們一己之私,就敢礙一國之公,真真是該殺!
馬武府邸,老邁年衰的馬齊教育著自己的弟弟馬武:“這點小利也貪!眼見南蠻四面興兵,一國都空了,難保這皇上不什麼心思,皇上起了心思,惹『毛』了南蠻,你那點銀子蝕掉還是小的,當心皇上把大帳都算在你們這些人的腦袋上!”
馬武委屈地道:“咱們這不都是敲邊鼓的麼?南蠻一個勁地朝西北打,就像是要去替皇上擋西北事一般,湖南和江西的動靜,還堂而皇之寫在報上,生怕這邊皇上不知道似的。南北這兩位皇上,十來年都是明打暗合下來的,咱們要起心思,皇上還按個不停呢,能有什麼麻煩?”
急急腳步聲響起,人還沒進來,嗓門就扯上了:“馬大人!不得了啦!馬大人!”
聽得後面還有人追,該是馬武的門子,估計這人是直接踹門衝進來的。
馬齊馬武對視一眼,都聽出來了,佟國維的六子,隆科多的弟弟慶復。雍正把隆科多發配去了盛京,但沒敢為難貴胄滿門的整個佟佳氏,為拉攏佟佳氏,又把慶復拔了起來,在各處職位上轉了一圈,最近升到了戶部尚書,算是個朝堂新貴。
正因為是新貴,慶復跟馬齊馬武這富察氏走得很近,卻還沒近到可以不報門就衝進來的程度,今天這是……
“老大人!老大人也在!?正省了去您府上叨擾,不得了啦!皇上有心大動,你們可得勸勸皇上啊!”
慶復衝進書房,正見兩人,又驚又喜,張口就來,也將馬齊馬武兩人驚住。
好半響,馬齊才眯眼搖頭:“這皇上,忍了十年,終究是再忍不住了啊……”
馬武嘆氣:“怎麼能打呢?還怎麼打呢?皇上難道還看不清形勢?丟了西北,沒什麼,丟了江南,也沒什麼,咱們守著北面,過得一天算一天吧,還有什麼好折騰的。”
聽兩人語調悲涼,慶復還當是他們無心開口,急急道:“如果皇上是用漢人去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聽皇上那意思,他也要學那李肆,興傾國之兵,這、這是要拿咱們滿人精血去拼啊。為國為皇上計,為咱們滿人計,這事可都斷斷不行!”
馬齊決然點頭:“那自是斷斷不行!當年先皇在湖南折損數萬滿人精壯,到現在還沒恢復元氣,皇上真要大動國本,不等我們出聲……”
馬武接道:“我們算什麼?這麼大的事,黃帶子都要說話,皇上就算強厲,他總得先當好咱們滿人的家!”
“坦坦『蕩』『蕩』”書屋裡,茹喜的聲音如雷鳴貫耳,震得雍正要扶著書桌才能站穩。
“此一時彼一時,萬歲爺,除了十三爺,怕是再沒誰敢提南征之事。萬歲爺你相不相信,不管是田從典還是張廷玉,哪一個漢臣要跳出來當託,言南征之事,那些個宗室和滿臣,絕對能把他們給活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