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懷巨財,推著他們辦了這事,也算是血淋淋的投名狀,接下來再用他們抗阻紅衣,也就放心多了。
掃視眾人,將畏懼、忐忑和暗有盤算種種表情盡收眼底,穆赫德也不著惱,平靜地道:“如今也該跟諸位交代朝廷的底策了……”
許久之後,穆赫德話音落下,堂上眾人一臉恍然,穆赫德再補充道:“當然了,諸位也該清楚,這就像是大禹之舟,舟上位置有限,能得舟票的人,必得是我大清的鐵桿棟樑!怎麼能證明這一點,那就得看諸位是不是有足夠的決心了。”
眾人臉色變幻不定,有人問,光他們出力,那些逃難來的地方商紳就只看著麼?穆赫德身邊的幕僚趕緊宣佈了一系列政策,例如在全城徵發軍資,編戶充軍等等,讓這些人神情再緩了一層。
“咱們就聽穆憲的,殺南蠻,護大清!”
眾晉商豪強得了清晰的前路,再沒了後顧之憂,又有中小商紳分擔,頓時熱烈鼓譟起來,一個個恨不能親自上陣,手刃南蠻。
出了巡撫衙門,晉商豪強們三三倆倆結伴散去,相互之間低語不斷。
“你出多少人?多少銀子?”
“裝裝樣子不就成了,你不會當真吧?”
“誰願出頭幹這爛事誰就去,穆赫德自己都不幹,還推著咱們幹,真是異想天開。”
“朝廷想的退路,那叫退路麼?咱們又不是真正的蠻子,在關外野地喝風吃雪,還不如死了舒坦!”
大多數人都抱著這般默契,另有人說得直接:“就算南蠻要抄家滅族。咱們也不能自己伸著脖子,擠到最前面去湊刀子吧,檄文說得那麼清楚了。當不成南蠻……大英的人,也別被大英的刀子變作鬼啊。”
還有心思靈活的更揹著人商議道:“還是跟大英領事館的人通個氣吧,有這一樁功勞獻上去。不定能掙條退路。”
“同去同去,別少了兄弟我一份。”
三月二十二日,太原城中本就凝重的氣息再壓下一層,無數鄉勇團練湧到右所街和西米市,揮著刀槍,叫囂如潮。
但也僅此而已,別看這些人喊殺聲震耳欲聾,刀子揮得呼呼響。就沒人靠近領事館和商館圍牆三丈之內。偶爾有熱血上頭的人跨過這條無形界線,作勢真要衝擊,左右人潮頓時倒卷而回,將這些人清晰無比地凸顯出來,似乎生怕跟這些人沾上關係。這也讓這些“義士”瞬間清醒,灰溜溜地縮了回去。
這些人領著東家銀子,就是來這裡鼓譟的。東家還刻意強調了,誰要真動手,非但死傷不顧,害了英人,徑直逐出。後果自負。
聲勢鬧得是大,領事館和商館的半點牆皮都沒弄掉,就連守護領事館和商館的衙役和綠營兵,也沒遵從穆赫德的命令退開,而是繼續盡責地護著,穆赫德氣得暴跳如雷。
衙役沒動,肯定是太原知府搞的鬼,綠營兵也沒動,那就是山西布政使,他的副手尹繼善在插手。自己嘔心瀝血,推著山西官民一心,副手卻在扯自己後腿,穆赫德不由悲從中來,招來尹繼善問罪時,聲淚皆下。
“我們都是滿人,就該一心為朝廷,為太后辦事,元長啊,你為何要護著南蠻?你捫心自問,是不是有暗投南蠻之心!?你難道不知道,你上杆子投過去,南蠻也要拿你開刀,南蠻就是要絕我滿人一族啊!”
尹繼善四十來歲,圓臉大耳,富態之外,還浸著一股濃濃書生氣,他搖頭道:“太原的南蠻人不是使節,就是民人,妄加屠戮,不僅有傷天和,也損我大清仁義。”
穆赫德錘著桌子咆哮道:“天和!?仁義!?南蠻正殺得我大清子民屍橫贏野,河東道已是十室九空!短短不到十日,就有數萬難民湧入太原,你還跟這樣的夷狄禽獸講什麼天和仁義!”
尹繼善搖頭道:“大憲此言差矣,我耳目尚清,知得河東道情事。南蠻是在拔除與我滿人相關的商賈豪強,並未損及一般民人。前兩年我大清不也鼓譟民人毀過南蠻產業,殺傷南蠻民人麼?這不過是一報還一報。”
穆赫德瞠目結舌,哆嗦了好一陣才憤然道:“怪不得你尹繼善在太后面前就沒落得好臉!你是被漢人的仁義道德燻壞了腦子吧,還當自己是不是滿人!?”
尹繼善臉上升起深深的無奈,就因為他還當自己是滿人,所以才盡心周旋,希望能護住南蠻民人。在他看來,大清大勢已去,滿人前途更是堪憂。要能存族,就不要再多作孽,放低身段,恭順求活,在南蠻和聖道前爭取到一線機會。
南蠻一國舉的大義是天人之倫,絕族這等殘暴之事是不好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