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說了什麼都沒聽清楚。
可不管怎麼說,事情不能憑趙牌孃的一句話。滿倉就決定天一亮就去找巧珍的父母問個明白。
滿倉就這樣想著一宿未眠。因自己的小屋沒有窗戶,他便一遍一遍地起來去看天色。每回起來都弄得那張老床極不情願地吱吱扭扭叫個不停,前屋母親就罵“滿倉,你幹嘛,睡個覺也不消停,尿憋的你呀!”
好容易熬到天亮,滿倉爬起來摸起牆角的一隻渾身鑽滿了眼兒的鐵桶就往外走。“一大早,死哪兒去?”身後,母親的聲音和著灶煙一起飄來。“下田撈河蟹去!”滿倉甕聲甕氣地回一句,頭也不回。
說是下田撈河蟹,滿倉出了院子就直奔巧珍家去了。
巧珍家的前院裡,謝三娘正端著陶瓷缸子滿院轉悠著刷牙,看見滿倉進來,驚愕地張了張滿是牙膏沫子的嘴,終還是沒有說出什麼便轉身進了屋。一會兒,李繼山邊往身上套著衫子邊走了出來。“滿倉來了?這麼早,有事啊?”他問。
“叔,我來問問,巧珍來過電話和信沒有?”滿倉鼓足了勇氣問。
“沒有啊。巧珍啊,好像新交了個男朋友,大概挺忙吧!”李繼山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像說一件和滿倉毫無關係的事情。
“什麼?新交了男朋友?”雖然心裡早已有了不祥的預感,滿倉還是寧願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是啊!”沒等李繼山說第二句話,謝三娘便從屋裡走出來把話截了過去,她邊用毛巾擦著留在嘴邊的牙膏沫子,邊說;“滿倉啊,巧珍她表姐在省城給她介紹了一個物件,巧珍很中意,八成是不想回來了。”
如果說李繼山的話像一股寒風讓滿倉感到了陣陣冷意,那麼謝三孃的話就是突降的一場暴雪,剎那間將他包裹得嚴嚴實實,令他像凍著了似的上下唇哆哆嗦嗦地結巴起來,面部的表情也開始變得僵硬。“啊?真,真的?”他有些不相信地問。
“唉,滿倉啊,”李繼山接著謝三孃的話頭唉聲嘆氣地說,“本來你不過來我們今天也打算去你家把這事說清楚的來。我們也不想這樣,可女大不由娘啊,你就別惦記了吧。”
滿倉實在不想接受這樣的結果,面對著李繼山夫婦看似同情實則輕視、傲慢、不屑的表情,他感覺自己既像一個朝貢的敗臣,奉上了尊嚴,卻盡掃了顏面,又似一隻不知天高地厚的笨鳥,放著廣闊天地不飛,非要一大早跑到這裡來碰壁!他的臉便先是從紅變白,很快又由白轉紅,一股激憤宛如一頭猛獸;在他胸腔裡來回衝撞著,難受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好憤憤地一個轉身跑掉了。
第二十五章 情傷的舊事 之 閃婚
滿倉一口氣跑到野外河灘邊,然後把手裡的水桶一扔,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他思來想去,越來越覺得趙牌娘昨晚的話不像是瞎咧咧,不然為什麼這麼久了,巧珍連個響動都沒有?還有巧珍媽那副得意的神態,真像是巧珍找了個好人家似的,這個女人,向來是狗肚裡藏不住二兩香油的,八成是真的。
滿倉這樣分析著,眼裡便悄然蒙上了一層霧。想著平日裡和巧珍在一起的時候,想著巧珍以往在自己面前乖巧伶俐的模樣兒,想著她對自己的溫柔和自己對她的好,滿倉痛得七零八碎的心裡;便又湧起一股暖流,對巧珍怎麼也恨不起來。
滿倉就在河灘邊呆坐著。遠處河窪裡,是一片蒼蒼茫茫的蘆葦蕩。秋天了,蘆花開得正旺,白花花像落了一層雪。陣風吹來,蘆葦不約而同地隨著風勢朝一個方向傾斜,好似排練有序的舞者,風來,舞姿綽約,風過,娉婷玉立,並慢慢地在滿倉眼中幻化成一個影子——巧珍的影子。他想不起曾經多少個月光如銀的晚上,他和巧珍悄悄跑到這裡看蘆葦,低窪子溝沒有好風景,這片蘆葦便成了他倆的最愛;也見證了他倆最真摯的愛情。
可如今……
滿倉不忍再看,他先是把頭埋在自己弓起的兩個膝蓋間,然後又抬頭兩眼直勾勾盯著伸向身前的腳尖,直到兩腳尖前的土地上爬滿了一群又一群急著搬家的螞蟻,才發現遠處黛青色的山嵐不知何時漫上了雨霧。雨霧先是一團一團的,後來變成了一片一片的,再後來,就連成了一張大網。大網像滲滿了水,沉沉地,從遠處一點一點地漫過來,漫到河灘上時,剛才還響晴響晴的天兒,便像一個說哭就哭的演員,淅淅瀝瀝地飄起雨絲來。
滿倉懶懶地站起來,提起水桶無精打采地往連隊裡走。
雨,無聲無息地,越來越密,路上的行人都在抱著頭往家跑,唯有滿倉孤獨地孑行於雨下,感受著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