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來臨之前,在一個飄著細雪的早上。送行的,除了申敏兩口子,再沒別人。
“哥,非得要走嗎?”已勸了哥哥幾天的申敏仍不放過最後的機會。
“唉,哥意已決,你就別勸了。”申志強說著把頭掉向一邊,他知道他的這句話一出,妹妹肯定又會眼淚汪汪。他的這個妹妹啊,自從秀秀出事後,就變得極其脆弱。
果然,申敏的眼圈又紅了,她喃喃地說:“你走了,我該怎麼辦呢?唉,秀秀沒了,小濤又出走了,你再一走,”她突然把朝著哥哥方向的臉轉回望向自己的丈夫,“咱們還有誰呢?”
申敏的丈夫是個老實得出名的男人,本就不善言辭,此時更是無法表述複雜的心境,乾脆就陪著妻子一起落起淚來。
這時,一直站在一邊的倩姨走了過來,對申敏說:“申敏,你別難過,等我和你哥在那邊穩定下來後,你們可以經常去看你哥,順便散散心。”
“我看還是算了吧!沒有你,我們家不會亂成這樣!”申敏沒有好聲氣地懟了倩姨一句,扭過頭去再不看她,弄得倩姨晾在那裡,尷尬得不知所措。
一直背對著申敏的申志強聽不下去了,他轉過身對申敏說:“申敏,這事是我自己的決定,怨不得……”
“怨不得她是吧?”申志強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申敏氣憤地打斷,她指著倩姨對哥哥說,“不怨她那怨誰?沒有她你和嫂子能離婚嗎?嫂子能得絕症嗎?你的烏紗帽能丟嗎?沒有她,你能落得個眾叛親離,連兒女都不認你嗎?”
申敏一陣連珠炮似的質問,打得申志強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的,他正要暴跳如雷對妹妹大吼一番,突然發現客車已到眼前,便拎起東西,拉著正滿臉委屈的倩姨賭氣似地上了車,再沒向車下看上一眼。
車門“哐”地一聲關上的同時,客車也“嗚”地一聲邁開了步子。
“哥,哥!”看哥哥生氣而去,申敏的心又生出了幾分後悔,覺得下一次兄妹相見還不知在何時,自己真不該在這樣的時候還惹哥哥生氣。她跟著車追趕了幾步,終於無助地蹲下身來痛哭起來。
此時的申志強,在客車的倒車鏡裡看到了妹妹的情形。他想到自己只有申敏一個妹妹,自己早年把她弄到東北,可以說有一半的原因是為了讓她撫養自己的私生女秀秀,可如今秀秀不在了,自己偏又遠離了她,心中不禁頗感愧疚。他望著倒車鏡裡妹妹已逐漸遠成一個黑點的影子,暗暗地說:“放心吧,妹妹,哥哥就是走到哪裡都不會不管你的,只要哥哥穩定下來,相信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可是申志強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分手,他和妹妹,競成了永別。
申志強和倩姨坐了一天一夜的車到了省城,在省城倒車又坐了一天一夜的車後,終於在一個小鎮下了車。
“這就是我過去生活過的地方。”面對申志強的滿臉疑惑,倩姨解釋說。
“這就是賓鎮?”申志強問。在這之前,倩姨不止一次跟他提起過這個地方。
“是的。”
說話間,倩姨伸手截了輛計程車。
小鎮不是很繁華,佔地卻似乎不小,計程車七拐八拐地轉了二十來分鐘,才在一個衚衕裡的一個磚房前停下。
磚房上著鎖,許是因為很久沒人居住的緣故,顯得有些荒涼破舊,但開啟鎖,屋裡卻溫溫的,好像一直在燒著爐火。
這邊屋門一響,東邊隔條路的鄰居就聽到了動靜。很快,一個與倩姨年齡相仿的矮胖女人就大驚小怪地跑了過來,人還沒進屋,聲音就先飄了過來:“那天你打了電話過來,我就開始一天多加了頓柴,怎麼樣,屋裡溫度還行吧?”
胖女人進了屋,看到申志強,愣了一下,然後收斂地訕笑著說:“哦,有客人啊,不好意思。”
倩姨忙拉過申志強向胖女人介紹說:“胖姐,這是我愛人。”又對申志強說,“志強,胖姐是我的好街坊,我不在這裡的時候,都是她幫著我照看房子。”
“您好,多謝您了。”申志強向胖姐打著招呼。
胖姐在得知申志強是倩姨愛人的一霎那起,嘴就張著一時忘了合上,直到見申志強向他致謝,才回過神來連聲說:“不客氣,不客氣……”
胖女人和倩姨寒暄了一會兒,又急匆匆地走了。臨走,還斜著眼睛掃了申志強一眼。這讓申志強很是不舒服,說實在的,從一下車的時候起,他的心裡就起了不適應的感覺,總覺得自己就像一棵去異地他鄉完成嫁接使命的植物似的,身子被剪接走了,根卻還留在原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