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咕嚕嚕的碾過青石板路,聲音有些空靈。這是白芷自從入了那府上之後第一次出來,也是第一次見了這鄞縣的樣子。
如今天色不晚,按照常理,沿街叫賣的商販也絕不會太少才是,但目及之處,只有零星的幾人行色匆匆,像是根本不願意在街上多做停留,偌大的縣城之中,無端的蒼涼。
放了車簾,白芷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蕭逸卻笑道:“這樣久了,你沒有出來過?”他掀起車窗簾一角往外看了一眼,“不僅是鄞縣,好多地方都這樣,如桐縣等地,已然流民四起,如此看來,鄞縣還算尚可。”
白芷淡淡一笑,只低頭說:“婢子不懂這些。”
蕭逸微微歪了腦袋,露出一個笑容:“真的不懂麼?”白芷頷首稱是,他這才拉長了聲音“哦”了一聲,“不懂也不打緊,日後我慢慢教你。”
白芷頓時沉默,蕭逸這人看來跟個溫潤如玉的大家公子似的,和前世聽到的神機妙算四字實在聯絡不上。白芷咬了咬下唇,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重生了,所以前世的事到了現在,已然變了許多。
蕭逸倒像是渾然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看著她笑了笑。不覺馬車停住,外面已聽見有年輕男子的聲音:“給大爺請安。”
蕭府已經到了。
隨蕭逸下車,便見面前立了一大波人,為首兩人是一對中年夫婦,雖說有些年紀了,但男的看起來風度翩翩,而女的更是雍容的打扮,只是掩不住臉上的歲月流逝,身後又是一眾家丁打扮的人。而背後兩隻大石獅佇立,匾額上書“蕭府”二字蒼勁有力,只是站在門外,就覺得一股子貴氣迎面而來。
“逸兒回來了。”那男子見蕭逸下車,馬上迎了上來,親暱的拉著他看了一圈,“不錯不錯,長高了好些,如今看起來,也是個翩翩公子了。倒是很像你父親。”
蕭逸溫和笑道:“離家數年,若是沒有變化,倒是嚇人了。”又乖乖的向兩人行禮道:“見過二叔二嬸。”白芷何等上道的人,也跟著一起行禮:“見過二老爺二夫人。”
蕭二叔看一眼白芷,只是笑了笑,倒是蕭二嬸宋氏迎上來,上下打量了白芷,這才笑著開口:“這丫頭倒是標緻,咱們家誰也比不上她。”又掩唇笑得尤為愜意,“逸兒這人不喜歡有人在跟前伺候著,連小廝都一併攆了,你必然是有過人之處,不然倒也留不住。”
“承蒙公子看得起。”白芷也是個進退有度的,見宋氏對自己這樣親厚,也不難想到什麼意思,當下只和其拉開距離,並不多說什麼。
人心才是最可怕的東西,蕭逸不在的這麼幾年,這蕭府儼然就是蕭二叔夫妻倆的東西,現在蕭逸突然回來了,以人的本性來判斷,誰肯將自己的囊中物交給別人的?
見白芷退了一步,宋氏也不惱,笑道:“都別站在門口說話了,先進去吧。”一邊向門中走一邊說,“逸兒的院子,這麼些年我都是好好保管的,和你走時一模一樣,一點兒沒變過,你只管住進去就是了。下面誰不好好伺候,仗著你剛回來就拿喬擺譜的,只管告訴我,我罰他們。”
“二嬸客氣了。”蕭逸謙和的回了宋氏一句,像是絲毫沒有注意到宋氏這話的意思,只是回頭看了白芷一眼,示意她跟上自己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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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走了許久,才到了一個不算太大的院子,如今正是五月,榴花開得絢爛,紅豔豔的好像天邊的紅霞。入了垂花門,沿著抄手遊廊進了屋,又見不大,一道簾子將內外分開,外面紫檀木的桌凳,一張羅漢床靠牆擺放,看顏色便知道是上好的金絲楠木,中間的小几上擺著一個小巧的鎏金獸紋銅爐,隨著青煙上升,瀰漫出馥郁的味道來。而與外間相連,左邊是簾子中的內間,右邊則是書桌,上面擺著好些書,還有筆墨紙硯,一盆蘭草鬱鬱蔥蔥的生長著。
蕭逸臉上依舊掛著笑容:“多謝二嬸費心了。”
宋氏笑道:“怎麼又算是費心了?你是我侄兒,我自然護著你不是?”那笑容愈濃,看起來愈發真誠,“有什麼就吩咐下去,切莫委屈著。你舟車勞頓,好好歇一歇,待晚上再與你接風洗塵。”說罷,和蕭二叔還有一眾人一起走了。
白芷立在屋中,只收拾了蕭逸的細軟,便進內室擱在衣櫃裡剛打起簾子,就見其中的多寶閣上擺著不少瓷器,琳琅滿目。好在她原本是公侯家的女兒,也算不上沒見過世面,很淡定的開啟了衣櫃,將東西放了進去。
剛轉身,蕭逸卻已經站在身後,唬了白芷一跳:“公子怎走路不出聲兒?”
“做得這樣順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