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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我並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只能當作他和我一樣叫吳邪。其實這個故事裡每個人的名字我都不知道,因為這個故事是徹頭徹尾的沉默,我只能根據他們的表情,動作,畫面的轉換,去推測“我”遇到的一切。
而故事裡的另外一個人,就睡在我身邊,可我們又在鏡子裡,以另一種方式相處著。
第一次見面是在碼頭。
黃包車在擁擠的人群裡辛苦拉扯,賣報的小童高舉著印著戰事的報紙來回穿梭,掠過時似乎還能聞到未乾的油墨味,穿著大衣的男人一邊走一邊點燃一根菸,煙盒上穿著旗袍的女郎微微一笑。
“這位少爺,是你的鋼筆嗎?”
是那支派克金蛇造型鋼筆。
順著遞來鋼筆的手看過去,是一個戴著墨鏡的英俊男人,架著墨鏡的筆直鼻樑下是一雙薄唇,唇角微微揚起,似笑非笑。穿著一身黑風衣,也不知道是什麼身份。
我狐疑著伸出手去接鋼筆,“是的,謝謝。”
他卻將鋼筆拿遠一些,“不該給些酬勞?”
我眉毛一挑,“你要什麼?”
“還請公子賞臉,小聚一番,喝個茶。”
看他那樣子,不像是訛錢的,於是道:“行,我明天赴約。”
他報了個地點,卻將鋼筆揣進自己口袋裡,“那這位少爺,你可以明天再來拿鋼筆。”
操,什麼人啊這是。我有點火,“那是我的鋼筆!”
“又不是不給你,”他笑著拍拍我的肩膀,“你來赴約,我就給你鋼筆,”
“你……”
話還沒說完,他就消失在人群裡。我在原地氣得直跺腳,最後只能嘆口氣,迎上家裡派來接自己的小廝。
第二天循著地址找過去,發現是家戲院,臺上是纏纏綿綿的柳夢梅和杜麗娘,臺下人翹著二郎腿聽戲,明明同樣是坐著嗑瓜子吃花生喝茶,他卻有種鶴立雞群之感。
我被接待的人迎進去,直接向他伸手:“鋼筆。”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扯著嘴角又是笑,站起來抖落身上沾的花生衣子,“跟我來。”然後就特自然地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好像我們倆認識許多年一樣,帶著我往樓上走。
樓上有個雅間,門一關,也將喧囂和紛擾關在外面。他請我坐下,然後沏了一杯茶,蒼綠的葉片沉在清澈的水底,水彷彿也是翠綠的。
他說:“喝杯茶再走。”
“喝完就把鋼筆給我?”
他笑笑沒接話。
我歪了歪頭,還是選擇隨遇而安,坐下安靜地品起茶來。
他也呷了一口茶,然後手突然伸過來揉了揉我的頭,“你倒真不長心眼兒,我們這才認識幾天?你不怕我毒死你,然後劫財劫色?”
“什麼話啊這是……雖然你看著不像好人,不過我還是相信你。”
“為什麼?”
“也許,應了一句古語——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他又將我的茶碗滿上,眉眼被碗裡騰上來的熱汽浸泡著,竟然變得有些柔軟。水汽也在他的墨鏡上模糊開來,他並沒有把墨鏡取下,而是直接用袖子去擦。我看不過眼,從口袋裡掏出手帕扔給他。
純白的手帕,一點花紋都沒有。他用完後卻沒還,而是攥在手裡,放進口袋,然後把鋼筆拿出來遞給我。
我一把扯過鋼筆,不由嘲諷他:“拿我帕子幹嘛?你還要在上面繡個花?”
“繡花我不會。”他扶了扶墨鏡,“——下次再來吧,喝茶,我把手帕還你。”
“為什麼?你這麼想跟我見面?”
“也許就像你說的,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
第二次是為了手帕來,後來又為了被騙走的打火機,煙盒,還有襯衣上不小心掉線的紐扣,落下的外套……後來也就沒有這些理由了,只是為了見面,有時候也會去別的地方,杭州的山山水水,被我們踏遍。
時代帶來的悲哀,在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彷彿不存在。就像兩隻冬眠的動物,緊緊依靠在自己的洞穴裡,風雪很近很近,寒冷卻很遠很遠。
直到有一天,我對他說,我想離開。他像以前一樣揉揉我的頭,笑著答:“我和你一起走。”
不問去哪裡,不問為什麼,就說要一起走。
然後就真得離開了杭州。
亂世維艱,少年也格外有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