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見過伎人馴獸,他們能讓老虎和兔子一起嬉鬧。馴獸的方法異常簡單,只需要在老虎表露出對兔子的攻擊意圖時用力的鞭打它。久而久之,在老虎的意識中,吃兔子就不再是一種享受,而是一種疼痛。野獸也會被疼痛馴服,於是漸漸連攻擊的本能也就忘了。
這是一種很實用的智慧。用在人身上也是一樣的。
難受的次數多了,他漸漸就不再執著於記起那個人。
就算他偶爾夢到了,也只會很淡漠的、無感的旁觀著。
再久一些,就連做夢也不會夢到了。到了今日,他甚至幾乎不記得,自己幼時曾經做過這樣的夢,夢到過某一個人。
但是為什麼今天忽然又想起來了?
司馬煜意識到這種異常的時候,他對面的姑娘正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望著他。
是真的奇怪——平靜無波,卻又好像在流眼淚似的。
別這樣啊——司馬煜想,好像我欠你很多錢終於要還了似的——你哪位啊?!
他可不記得自己招惹過這麼……醜?該說醜還是平庸,反正這種長相精確的迴避了他所有萌點——的姑娘。
他也沒打算走著走著就對什麼人發脾氣——雖然在這宮裡敢這麼直視他確實很逾禮。他想裝沒看見,就這麼錯過去。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沒辦法移開眼睛。
身後侍從提醒了他兩遍,那聲音才傳入他耳中,“殿下,是皇后娘娘。”
司馬煜一個愣神。
就像迷夢初醒般,四面景物色彩一點點鮮麗起來,風過梧桐,水流捲了紅葉,勾簷屋宇,樹蔭綠滿庭院。先前早已經看到的那些人,終於在他腦海中清晰起來。
原來那姑娘跟在他阿孃身後——不對,是跟其他姑娘一道跟在他阿孃身後。她兩旁是謝娘和庾秀,沈棘子、劉少君和何貞,他也都認識。還有走在後面的貴婦人們,也是他阿孃座上常客。也難怪他一眼就望見她了,司馬煜想,宮裡是少見生人的,就尤其令人在意些。
這樣的場合,姑娘們迴避不及,司馬煜卻也不能不上前跟他阿孃見禮。
就這麼走過去。
那姑娘早和其他閨秀一般斂眉垂首。
她睫毛很長,司馬煜想,歷歷可數——不過長睫毛有什麼特別好看的?他自己的說不定比她的還長。
司馬煜心不在焉的向他阿孃行過禮。
那姑娘也隨眾人屈膝向他行禮。她的聲音有些模糊,彷彿跟什麼重疊了一般。在司馬煜腦中一刮,就讓他有些鈍鈍的頭痛。
她唇瓣輕輕的開合。司馬煜便想,她怎麼還不閉嘴,看不出他很厭惡嗎?
她更低的垂下頭去,像是有些不安。
大概是沒見過世面,司馬煜又想,怎麼連這種場合都會害怕。他又沒怎麼著她,她怕他做什麼。也太膽小了。
他小時候雖然有些胡鬧,但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吧?這些深閨裡的小姑娘就是愛聽閒話,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他哪有這麼壞?
他不知怎麼的就有些慌,待要出言安撫,手腕卻忽然被握住了。
皇后捏緊了司馬煜的手腕——肌肉結實,脈搏有力,她兒子確實長大了。但那不靠譜的性子,還是讓人恨不能用力再用力的捏死他。
她對後面還屈膝半跪著的閨秀們道:“都起身吧。”
司馬煜還傻乎乎的盯著人家姑娘。皇后確定,要不是她攔截得快,他手絕對已經摸到阿狸臉上去了。
大庭廣眾之下被他這麼盯著,也就阿狸大方穩重,縱然眼圈都紅了,卻連動都沒動一下。換個性格清高強硬些的,只怕就轉身迴避了,那時候看他還有什麼臉。
就對司馬煜道:“我瞧著你來的急,是有什麼事?”
一面說,就用指甲在司馬煜手腕上一掐。
司馬煜還是有些遲鈍,皇后自覺掐得重,他卻連眉都沒皺一下。倒也終於回過神來,答道:“去看太后。”
皇后就笑道:“那還不快去。”
“哦……”司馬煜又看了阿狸一眼,卻也沒多說什麼,轉而問道,“阿秀去不去?”
庾秀懶洋洋的,便不熱切,“已經去過了。”
司馬煜也不再問,與皇后辭行。目光不覺瞟過阿狸,又遲疑了片刻,才轉身走了。
只如初見(六)
司馬煜身影走遠了,阿狸才終於能透得過氣來。
她沒料到就這麼跟司馬煜對面碰上了。那一瞬間毫無準備的砸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