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在重複地聽著那枯燥乏味的“嘟——嘟——”聲。
一整天,小美的電話都打不通。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高陽還沒有回來。
她望了望窗外,黃昏下的花園披著夕陽的餘暉,有一種說不出的恬靜,特別的美。
出了這個花園,院子外就是一望無際的原野。無論花園還是原野,都是一樣的美;無論花園還是原野,都有一樣的危機。不知道那些歸家的人,是否正行色匆匆?
她收回了目光,又拿起電話撥了一遍。對於這個號碼,她現在都已經爛熟於心了。
電話通了,她來到走廊上,側耳細聽,果然又聽到在那嘟嘟有節奏的聲音。
那是小美的手機。只要她一撥那個號碼,就能聽到這個聲音在屋子的某個角落裡聲聲迴響,與電話裡傳回來的節奏是一樣的。
看來手機並沒有戴在小美的身上,而是落在屋子的某個角落裡了。這個希望又斷了。
阿杏下午的時候就已經回來了,臉色看起來很不好。
阿杏說警察錄口供的時候詢問出事地點,她擔心警察會找到這裡來,為了遵守雷克先生的遺囑,也為了不再給這個家裡惹上什麼麻煩,她撒了謊,偽造了一個出事地點。她以前是做法醫官的,應付這種小事沒什麼難的。甚至那個警察在詢問她的家庭住址的時候,她也為了爸爸的遺囑而撒了謊,說的是她小時候住過的一個地方,而那個地方早就換人住了。
阿杏直到回到家還心有餘悸,她說那個警察似乎一下子就能看穿她的心思,眼睛像鷹一樣盯著她,她當時心慌地想跑,可還是硬著頭皮說是。
還有,後來她錄完口供出來 ,竟然那麼巧遇到了大學同學,那個同學是順路過來辦公事的。當時在那種情況下見面,真是尷尬死了,她們兩個一個來被詢問的,一個是來公幹的,感覺就像是警察和罪犯的關係。
全家人都知道阿杏辛苦了,不停地安慰她。
可是不管大家說什麼,阿杏始終皺著眉悶悶不樂。從來都沒有見她為什麼事這麼耿耿於懷過。
只有阿杏自已知道自已的心病:
當年她是一個很有名氣的法醫官,可是現在卻淪落到要接受警察懷疑犯人一樣的眼神。而且這是她平生第一次撒謊,她擔心警察會不會很快識破她的假口供,會不會來找她的麻煩;還有,她的那個大學同學在上學的時候什麼都比不過她,門門功課都沒有她優秀,還老是跟她過不去,可是現在一轉眼居然成了一個很有經驗也很有威望的法醫官,接受別人的尊稱,可她的這麼多年就耗費在這個兩層的老房子裡,像個老媽子似地照顧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頭疼腦熱,失眠體虛。
一想到今天聽到別人當著她的面恭恭敬敬地管她那個同學叫“劉法醫”的情景,阿杏的心裡就很不是滋味。這倒並不是因為她嫉妒,不過說句很現實的話,如果她還在位的話,她的那個同學根本沒有這麼快就得到名望和地位,因為她們兩個人的資質,實在相差太遠了。這一切都是她拱手相讓的。她們曾經可是出了名的死對頭,今天卻以這樣的方式見了面,一個高高在上,一個卻像階下囚。
她不知道自已當年為什麼要放棄!她痛恨自已為什麼要放棄!
是啊,沒有人問起,當年前途無量年輕有為的女法醫官,為什麼突然放棄大好前程,放棄從小就夢寐以求想要得到的一切,甘願蝸居在這個遠離人跡的地方做一個默默無聞的家庭醫生?
阿杏從來沒有向別人談起自已的過去。
這麼多年的忍耐讓她覺得自已很辛苦。
曾經,她也想過再放棄一次。
誰也不知道阿杏的心裡藏著多少辛酸。誰也不知道。
也就是在一家人剛吃完晚飯的時候,高陽回來了。
雅問立刻高興地跳了起來:高陽活著回來了,真是太好了!
可是當她衝到門口去迎接高陽的時候,卻不由地怔住了。
只是一天沒見,高陽的樣子就憔悴得可怕,身上的衣服不知道從哪裡沾了很多的黑泥,臭哄哄的,頭髮裡全都是土,亂七八糟地支著,總之他看起來完全像一個剛從荒島逃出來的野人。
而且,他並不是一個人回來的。
他手裡抱著一個人,那個人也和他一樣的又髒又臭,長長的頭髮垂下來糊住了臉。從這一把垂下來的長頭髮來看,抱在高陽手裡的這個人應該是個女人。
雅問看著那個女人身上穿的衣服,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這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