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剎那做好了思想準備,驚愕之際,那種震懾、眩暈、手足無措的最初感覺已經消失。可是,她心裡仍然很激動。這是激動、痛苦加高興,真有點悲喜交集。
溫特沃思上校對她說了兩句話,然後便走開了。他的樣子十分尷尬。安妮既不能說他冷漠,也不能說他友好,也不能一口咬定他很窘迫。
過了一會,他又走過來同她說話。兩人相互詢問了一些共同關心的問題,可是八成誰都沒有聽進去,安妮仍舊覺得他不像以前那樣從容不迫。以往,他們由於經常在一起,說起話來顯得十分自然、隨便。但是他現在卻做不到了。時光使他發生了變化,或者是路易莎使他發生了變化。他總是有點侷促不安。他看樣子倒挺好,彷彿身體和精神都不感到痛苦。他談起了厄潑克勞斯,談起了默斯格羅夫一家人,甚至談起了路易莎,而且在提到她的名字時,臉上甚至掠過一副既俏皮又神氣的表情。然而,溫特沃思上校畢竟是忐忑不安的,無法裝出泰然自若的樣子。
安妮發現伊麗莎白不肯認他,對此她並不感到奇怪,但卻感到傷心。她知道溫特沃思上校看見了伊麗莎白,伊麗莎白也看見了他,而且彼此心裡都明白對方是誰。她相信,溫特沃思上校很願意被認作朋友,正在滿心期待著,不想安妮痛心地見到姐姐把臉一轉,依然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埃利奧特小姐正等得不耐煩的時候,達爾林普爾夫人的馬車過來了,僕人走來通報。天又下雨了,夫人小姐先是磨蹭了一下,然後忙碌起來,大聲談論著,這一準使糖果店裡所有的人都明白,是達爾林普爾夫人來請埃利奧特小姐上車。最後,埃利奧特小姐和她的朋友走開了,照料她們上車的只有那位僕人,因為做堂哥的沒有回來。溫特沃思上校望著她們,再次掉臉朝著安妮,他雖然嘴裡沒說,但是從舉止上看得出來,他要送她上車。
“非常感謝你,”她答道,“不過我不和她們一起走。馬車坐不下這麼多人。我走路,我喜歡走路。”
“可天在下雨。”
“哦!雨很小,我看算不上下雨。”
溫特沃思上校停了片刻,然後說道:“我雖說昨天才到,可是已經為在巴思生活做好了充分準備,你瞧,”他指著一把新傘,“你要是執意要走的話,希望你能打著這把傘。不過,我想最好還是讓我給你叫一臺轎子來。”
安妮十分感激他,但謝絕了他的好意,一面把她認為雨很快就要住的話重複了一遍。接著她又補充說:“我只是在等候埃利奧特先生。我想他馬上就會回來。”
她的話音剛落,埃利奧特先生便走了進來。溫特沃思上校完全記得他。他和站在萊姆臺階上以愛慕的目光望著安妮走過的那個人毫無兩樣,只是現在仗著自己是她的親戚和朋友,神情姿態有些差異。他急急忙忙地走進來,似乎眼裡看到、心裡想著的只有安妮。他為自己的耽擱表示歉意,為使安妮久等感到痛心,迫切希望馬上就帶著她走,不要等到雨大起來。轉眼間,他們便一道離開了,安妮用手挽住他的胳膊,打溫特沃思上校面前走過時,只來得及朝他溫柔而尷尬地望了一眼,說了聲“再見”!
等他倆走得看不見了,與溫特沃思上校同行的幾位女士便對他們議論開了。
“我想埃利奧特先生並不討厭他的堂妹吧?”
“唔,不討厭,那是明擺著的。人們可以猜想他倆會出現什麼情況。他總是和她們在一起,我想是有一半時間住在她們家裡。好一個美男子!”
“是的。阿特金森小姐曾經和他一道在沃利斯府上吃過飯,說他是她結交過的最討人喜歡的男子。”
“我覺得安妮·埃利奧特很漂亮。你要是細瞧,她還真漂亮呢。現在不作興這麼說,可是不瞞你說,我愛慕她勝過愛慕她姐姐。”
“哦!我也如此。”
“我也如此。沒法相比。可男人們都發瘋似的追求埃利奧特小姐。他們覺得安妮太嬌貴了。”
埃利奧特先生陪著安妮朝卡姆登巷走去。他假如一路上一聲不吭的話,安妮倒會對他感激不盡。她從來不曾覺得聽他說話有這麼困難,儘管他對她極為關心,而且談論的大都是些總能激起她興趣的話題:一是熱烈而公正地讚揚拉塞爾夫人,顯得很有鑑賞力;二是含沙射影地攻擊克萊夫人,聽起來十分在理。可是現在她一心只想著溫特沃思上校。她無法想象他眼下是怎樣一種心情,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忍受著失戀的痛苦。不搞清楚這一點,她就不可能恢復常態。
她希望自己能很快變得明智起來。可是天哪!她必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