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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一條心的事。我橫了一條心,想證明他們是沒有白死的。但願我能以一條命撞響一口鐘,讓不怕死的都跟上來。翌日把信交出去,他才想起來,竟忘了對家人說一句思念的話。他本想補寫一封,轉念又覺寫得###,反添了母親的傷感,不如就這樣的好。

入住北京湖廣會館後,譚楚鼐馬上就去聯絡已於暑期回國的那個姓坡的學生。

那學生的祖父做過咸豐、同治時候的重臣,侯門深似海。譚楚鼐萬沒有想到,他竟然躲在坡府的一個旮旯裡,成天燒鴉片。譚楚鼐的出現,讓他從煙榻上撐起半個身子,喃喃說:“你放了我這個廢人罷。”坡姓學生的臉變得浮腫和蠟黃,通紅的大鼻子上,眼睛茫然而空洞。慈禧太后殺戊戌六君子時,把他也一併押到了菜市口。他起初還是硬氣的,看著譚先生堅定、沉痛的目光,他胸口也騰起一陣鏗鏘激烈來。午時三刻,鬼頭大刀一劈一個人頭,末了,劊子手把涼嗖嗖的手放到他後頸上找頸椎骨接縫,他一下就把褲子給尿了。其實,慈禧並沒打算要他的命。咸豐十一年夏,皇帝崩於熱河,慈禧新寡,他的祖父曾力助慈禧和恭親王扳倒肅順,促成了垂簾聽政。老太婆還是念舊的。而坡姓學生受這一驚嚇,就完全地傻了。慈禧懿旨,判他回家思過。他有兩個月不說話。開口之後,只吐了三個字:“拿煙來。”

他父親給了他一張煙榻,他老祖父則給他娶了一房太太。他就黏在這兩樣東西上,深一口、淺一口地耗日子。

但譚楚鼐並不輕易放過他。他對他說:“殺袁世凱,不拖你進來,只請你探一條門道。”

袁世凱駐紮天津小站,所部新建陸軍約萬人,一色洋式裝備,為帝國最精銳之師。戊戌政變前夕,慈禧從頤和園發密旨給自己的親信、直隸總督榮祿,要他發動兵諫,扣留光緒。而譚嗣同為挽救光緒和變法,則夜訪袁世凱,要他先殺榮祿,再兵圍頤和園,軟禁慈禧。事成之後,保薦他升任直隸總督。袁世凱一口答應,隨後卻立即把譚嗣同所說的一切,全部向榮祿告發。次日,慈禧出其不意從頤和園回宮,再次臨朝聽政,幽光緒於瀛臺,殺六君子於菜市口,罷了一切新政。譚楚鼐、包博望認定,如果不殺袁世凱,中國將不會有人敢於再做康有為第二。

第三章 月滿西樓(2)

那姓坡的學生是被嚇得尿了褲襠的。在昏黃的煙燈下,他眼袋松垂,辮子搭在胸前,就像一把芭茅草。他向譚楚鼐慘然笑道:“放了我罷……我寧願死。”譚楚鼐把嘴湊近他耳邊,把一把尖刀放到他下身,對他說:“如果是不死不活呢?”他木木地,滴了兩顆蠟黃的淚。

譚楚鼐回會館,先給包博望丟了句話:“你千萬別吃驚。”隨後,就把姓坡學生的衰相講出來。包博望默然一會兒,淡淡道:“我倒是不吃驚。我母親早說過,耍嘴皮子的人,多半是膿包。”

一 七

包博望倒沒譚楚鼐那麼的焦躁。除了夜裡睡不著起床練槍法,天氣好,他就攜了桐子在京城裡閒逛。北方冬天的陽光明亮,照著亂哄哄、灰塵飛揚的帝都,四處不見綠色,街上走著無精打采的人,就像一座還有活物的廢墟。北京也沒什麼好吃的,好在包博望並不挑食。他還喜歡上了前門外的褡褳火燒,平常不過的餅子,他卻愛它耐得咀嚼。每次去,還要給譚楚鼐捎幾個回來。桐子在小飯館學會用芥菜纓兒悶魚。早晨的街上,倘有叫賣從永定河冰窟窿中捕的魚,傍晚的會館,就有魚香味從廚房向外飄。

但臨到了除夕,那姓坡的學生也沒遞來刺袁的“門道”。譚楚鼐兩次去殺氣騰騰地詰問他:“你是不是在耍我們?”他哭喪著臉說,我怎麼敢!實在是袁世凱深知樹敵太多,行事謹慎,營區大炮陣列,洋槍萬杆,就算刺客全身甲冑衝進去,還沒見到他影子,就被打成了馬蜂窩。譚楚鼐忿忿問:“那你說怎麼辦?”坡姓學生說:“只有等”。三個字下,似有隱隱的幸災樂禍。

無奈,就只好等。好在坡姓學生的六叔父早就在做生意了,新開了一家萬國學館,其實就是給預備留學的富家子弟教授英、法、德、日諸語,他就把譚楚鼐和包博望介紹了去做先生。學費收得貴,薪水也很不低,他們合租了一套院子,僱了個廚子,天天吃肉,過得是綽綽有餘的。譚楚鼐力勸包博望和桐子完婚。包博望說,要完婚,不如就回兩全莊,在父母跟前磕頭、迎娶新娘子。譚楚鼐哦了聲,冷冷道:“回去了,你還回得來?”包博望聽了,不吭聲。

年三十,包博望和藤原桐子點了一對紅蠟,喝了交杯酒,譚楚鼐證婚,他兩個就做了夫妻了。

他倆住北屋,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