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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陰陽洞(2)

寫信帶給我極大的愉快,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一種離群索居、孑然獨處更加充實的了。所有的遙遠的愁緒抑或甜蜜,都近在咫尺,伸手可及。而當你真實地在人群裡的時候,你卻並不一定能感覺到那些。 寫完信,我鬆了一口氣,彷彿我專程就是為了寫這兩封信而來這裡的。 第二天,我到附近的郵局把信寄出去,便無聊起來。又胡亂地在幾處風景點轉悠了兩天,就開始有點想家了。 這天清晨,我正欲收拾行裝,然後結賬回家,忽然,我的房門被敲響了。 我預感,這敲門聲決不是服務員,因為那敲門聲裡含有一種模糊的猶疑、探詢和渴望,那聲音彷彿是一陣熟悉的心跳,即使隔著門板,我也能捕捉到那心跳似曾相識,就在幾天之前它還在我的胸口處停留過。 我一下子衝過去,嘩啦一聲開啟房門。 果然,是T站立在門外,一副孤零零的樣子。 不知為什麼,見到他我並沒有感到驚訝,彷彿這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儘管這預料毫無道理,因為沒有人知道我在哪裡,我一點也不清楚他怎麼能找到這裡來。 T看到我,盯住我的臉孔,在門外遲疑了幾秒鐘,嘆了口氣,就走進房間裡來。 T說,“拗拗,你沒出什麼事吧?” “我很好。”我說。 他又注視了我一會兒,才把目光從我的臉頰上移開,環視了一下房間,微微皺了皺眉頭。 “拗拗,你一個人出來玩,會很危險的,外邊的壞人很多。” 他說這話的時候,彷彿他自己是一個毋庸置疑的好人似的。 “這不用你操心。”我做出冷漠的態度。 T似乎並不介意我的話,繼續說,“以後,你想出來玩,我陪你,你不要再一個人出門了。” 我保持著拒絕關心的疏遠的姿態,“這與你無關。” “拗拗,別這樣。我今天一清早天還沒完全亮,就出來找你。我按照你信封上的郵戳,先找到了這裡的郵局,又打聽這旅館,找了兩處才找到你。你知道我多麼擔心!” 我不吭聲,任他自說自話。但是,他的表情和真誠,使我心裡抵抗他的堡壘慢慢開始鬆動。 停了一會兒,T說,“拗拗,我想你!” 我繼續沉默,眼睛望著別處,做出無動於衷狀。 他站立在原地不動,繼續一個人徑自說下去,“我每分每秒都在想你,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他的語調沉重而緩慢,好像從他嘴裡吐出的不是一些美妙的句子,而是一堆滯重的石頭子,沉甸甸地落在我和他之間,絆擋在他的腳前,使他寸步難行。 “拗拗,我一點都不想傷害你,我只是想見你,抑制不住地想見你,想和你在一起。” 我注意到,他已經把我們上一次中斷的談話揀起來了,回到了那個核心問題上。而且,當我的名字從他的唇齒間閃動的時候,他的嗓音便不由自主地發顫。 房間裡一時死一般靜寂。 他沒有走過來觸碰我,兩條長腿彷彿被地底下的一股莫名的涼氣吸住,動彈不得。我依舊不看他,但我的餘光還是瞥到了他的臉孔和身體,他的樣子顯得意志消沉,昔日那整張臉孔上的光彩似乎都被他心裡的抑鬱吸空了,即使在這萬籟寂靜的炎熱的中午,他的臉頰依然像一片寒冷的荒原,蒼白而消沉。他穿著一條制服短褲,那雙淡棕色的長腿裸露出來,如同一匹負荷沉重的栗色的公馬的腿,十分吃力地站立著。這緘默的腿,像是莫名其妙地散發出一股吸力,拽住了我的目光。 我堅毅地把頭扭向另一邊。 然後,我轉過身,徹底地背向他,盯住牆壁上一個很大的蜘蛛網,那薄翼般的絲網在午日的微風裡顫動。 我毫無目的地繼續盯住它看,似乎在察看一個有趣東西。 這時候,我聽到T在我的身後有了動靜,是他一步步向我靠近來的聲音。我甚至清晰地聽到了他的呼吸聲。

十三:陰陽洞(3)

但是,那聲音終於在離我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住。 他嘆了一聲,說,“拗拗,我要帶你去吃飯,這幾天你一定餓壞了。”他說著,用手在我的肩臂上捏了捏,“看看,你就快剩下一張相片的分量了。” 他這麼一說,我忽然感到餓了,胃裡發出輕微的鳴叫。 終於,我又轉回了身體,朝向他,並衝他點了點頭。 T興奮地一下子把我從地上懸抱起來,一邊叫了聲“喔”,一邊原地轉了一圈。 T背上我的揹包,為我結了賬,然後叫了一輛計程車,我們就上了路。 還是我來這裡時的那條公路,但是氣氛卻是完全不同了。來這裡時,路面悶悶地搖搖晃晃,筆直的公路完全被黯淡的黑色所吞噬,整條長長的路在不灰不白的背景裡同我的思路一樣全神貫注地延伸,心事重重。 可是,這時的路面卻是另外一番樣子,午日的陽光下它如鏡子一般光滑閃亮,黑綢子的那種波瀾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