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如今你們父母的大仇已報,又和你哥哥相認了,也應當去告訴你姐姐一聲。那麼請楊老師帶著你,咱們一起再往南走一走。到了正定,咱們分手,等你看完姐姐,再由楊老師帶著你回京。”楊健堂也點頭。
現在只是雷敬春一人無處投奔,而且他的衣食都沒有著落,楊健堂就說:“我可以請你在全興鏢店做個鏢頭,孫兄弟就先同他回京去吧! 下月初旬我們必可在京會面。”於是大家在這客店裡宿了一夜,次日就分別起身。
史胖子是手裡永遠有錢,可永遠沒有準定的歸宿。猴兒手本來也是應當回北京,可是他又怕李慕白,倒跟史胖子很要好,於是就決定跟著史胖子走。所以孫正禮、雷敬春往北,俞秀蓮、楊健堂、楊麗芳一同南下。史胖子跟猴兒手反倒往西,因為史胖子是山西人,也許是帶著猴兒手到他的老家去住了。如今,算是刀兵俱息,仇恨全消,人輕馬緩。
楊麗芳到了正定府她的姐姐家中,把小外甥抱著玩了幾天,一切事情也都又悲又喜地向姐姐說了,她便隨著楊健堂又北返了。路上幾日,這日來到彰儀門關廂,楊健堂先找了一家店房,叫麗芳進去歇著,他就騎著馬進了城。過了些時,由鏢店裡僱來了車,他就把楊麗芳接進城去。送回到了德家。
楊麗芳離家約半個月了,如今一回來,是滿身的風塵,又黑又瘦,但是精神卻很愉快,早先她時常凝結的兩道纖秀的眉毛,此時也展開了。見了公婆,她便流下來感激的淚來,又說了說路上的事,但沒有把事情說得過於緊張、過於悽慘,又偷眼瞧著她的丈夫,露出來一點嫣然的笑容。
德大奶奶便說:“幸虧你今天回來了!不然明天就許叫人疑惑你這些日子是沒在家。玉宅的太太已然故去啦!在家裡停九天,明天是伴宿,後天就發引,預定在德勝門外廣緣寺停靈。接三的那天我去行人情,因為你沒跟著我,就有許多人向我問你。我說你病啦,在家裡不能出來,別人還以為你有了喜。”楊麗芳臉又一紅。德大奶奶說:“今兒你在家裡好好歇一天,明兒我帶你到玉家去弔祭,叫親友們也都見見你,你外出這些日子的事情不也就掩彌過去了。”
楊麗芳答應著,但是也並不休息,她換了衣服和裝束,便忙著伺候婆母,服侍丈夫,反比往日有精神。當晚閨房燈畔,她又把在外報仇的詳細隋形,低聲向她夫婿述說了一遍,文雄也頗喜他妻子的英勇。
次日,午飯之後,她就跟著她婆母按照與玉宅老親戚的關係,穿上了細布的孝衣,兩把頭雖然仍是金簪子,可是未戴花朵,臉上是隻擦粉未染胭脂,兩人便坐著家中的車,往玉宅去了。此時天氣雖仍然很熱,但一陣一陣的風兒吹來,已有點兒秋意了。
到了玉宅大門前,就見高坡上搭有牌坊,飄著素白的綢子,門前停著素車白馬,出入的人全都穿著孝衣。裡面咚咚地打著鼓,奏著悲哀的管樂,顯出來一種慘黯淒涼。與兩三月前這裡小姐出嫁時的景況,是完全不同了。楊麗芳被僕婦攙著下了車,隨著婆母往門裡走,心裡也不禁感到難過,並想:回頭我應當怎樣對玉嬌龍說出我哥哥羅小虎所囑託之事呢?
當下,她們便隨著蒼涼的鼓聲和哀婉的樂器聲,進了裡院。裡院搭著過脊的高大蓆棚,四壁懸著藍絨的幛子和白紙的輓聯。這全是各位顯官要員送來的,都寫的是“駕返瑤池”、 “福壽全歸”等等的辭句。正中是靈臺,有白布幔帳掩著,楠木棺槨前有三桌供菜和素花、白銀五供等等。素燭高燒,香菸繚繞,白布幔帳裡發出一陣陣震人心絃的哭聲。
楊麗芳隨同婆母在靈前奠過了酒,行過了禮,就有穿著孝衣的女僕來攙扶她們。攙楊麗芳的是個丫鬟,楊麗芳細一看,倒嚇了一跳,因為這丫鬟正是所傳隨同玉嬌龍外出,假做玉嬌龍的太太的那個繡香,她不由得心說:她怎麼回來啦?繡香卻帶著點兒笑說:“德少奶奶您的病好了?您請到屋裡歇著吧!”德大奶奶見了,神色也有些驚疑。她們婆媳二人便隨同繡香進到了白布幔帳裡。
這是三間正房,就是玉太太早先住的那房子。左邊的裡間是孝子寶恩、寶澤,和孫男等在那裡跪靈。右邊裡問卻是女眷,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和孫女們都在那裡,只有那受傷的蕙子因傷轉病,情形危殆,沒在這屋裡。玉嬌龍在炕頭坐著,見了人來,也不知道起立。她梳著少婦的旗髻,身穿粗布孝服,頭上戴的是白銀簪子、白銀耳墜,並戴著一個孝箍兒。
玉嬌龍一手放在紅木的炕桌上支著頭,另一隻手拿著一塊綢子擦眼睛,她芳顏蒼白、瘦削,眼睛倒是顯得更大了。德大奶奶同楊麗芳跟跪在褥墊上的兩位奶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