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八、彭九、李成、梁七也全都來到。薛八帶來了一副骨牌,他們就推了一夜牌九,這一夜,仍然沒有賊人的蹤影。
兩三日後,什麼事情也沒發生,可是來這裡幫助拿賊的人卻越來越多。禿頭鷹和李長壽他們連上房也不會,可是也都來了,因為這裡已變成了賭場。弄得房東得祿天天向劉泰保交涉。可是劉泰保只是向他作大揖,說:“面子事兒!人家都是好心來替我們防賊熬夜,推個小牌九兒也不算什麼,怎好把人家趕出去呢?”
得祿說:“什麼叫替我們防賊?你不搬來,我們這兒什麼事兒也沒有!”劉泰保笑著說:“那可不敢說!早先沒鬧過賊,以後可保不住不鬧。你不信我們就搬走,可是賊人要是再來,你預備下酒席請我們來防夜。我們可都不管!”得祿也就不敢再說什麼了。
劉泰保此時雖因案子沒破,心裡煩悶,可是別的事倒都很順心。在這裡住房不花錢,晚間他也加入賭團,憑他的精熟的賭術,簡直沒有一回不贏。而且蔡湘妹,這個嬌滴滴的繩上女,已經做了他的媳婦,兩人是非常恩愛。
蔡湘妹以前是連年飄泊江湖,幫助她父親探案,沒有一刻生活安定,而且她父親管束得她又嚴。如今父親死了,雖然她很悲傷,可是反倒覺著自由了。尤其現在是新婚,眼前又快到了新年,她真是非常快樂。只是,賊人既是不來了,這些守夜的朋友卻連宵聚賭,丈夫的心也彷彿不專一在她的身上,所以她的心裡還是略微有些不痛快。
幸是這外院是南北房,守夜聚賭的人都在南屋裡,她在北房還可以睡覺或做做針線。但是晚間睡了,白天又睡不著,可是白天她的丈夫一朵蓮花又非休息不可,所以她在屋中覺得很悶,有時她就到門首去看熱鬧。她常穿著一身紅衣裳倚著新油漆的黑門兒,看小孩兒們在雪地裡打架,看賣年貨的穿著衚衕來來往往,都覺得很有趣味。附近的小門戶裡也有些愛站門口的婦女,都漸漸與她熟識了,一見了面就彼此打招呼:“您吃飯啦?”“您瞧今兒的天氣倒還不太冷?”於是她就認識了張家的三嬸子、李家的二嫂子、馬家的大姑娘、徐家的老太太。那些人也都認識了這個“新媳婦”,並且都知道她的丈夫就是鐵府的教拳師傅,在街上出了名的一朵蓮花。
這天是臘月十五,再有半個月就是年,晚飯後,孫正禮和那些賭徒又都來了。蔡湘妹幫著丈夫應酬了一陣,就坐在炕頭髮愁。劉泰保看出來了,見屋中沒有人,他就小聲安慰他的媳婦,說:“你別發愁!過幾天他們鏢店裡也就開了賭啦,他們也就不能再來啦!咱們辦點兒年貨,好好過個年,燈節以後再想辦法,那時俞秀蓮也就來啦。你現在要覺得悶得慌,可以到裡院找得祿的老太太聊天兒。”
蔡湘妹搖著身子說:“誰跟她們聊天?她們學來些府裡的習氣,我這樣兒的,跟你又不是明媒正娶,人家從根兒上就看不上眼!”
劉泰保嘖嘖嘴兒,皺著眉說:“這可怎麼辦呢?我還得到那屋裡應酬那幾位大爺去。頂是孫大爺難應酬,他恨不得叫我做一回賊,叫他捉住才行!”
蔡湘妹說:“我要到李二嫂子家裡去玩玩。”劉泰保說:“那你就去吧!天還早,我跟你關門去。”於是蔡湘妹站起身來,移近了燈,她對著鏡子又梳了梳頭髮,就很輕快地出了屋子。南屋裡燈光搖搖,窗上人頭亂動,有孫正禮的粗聲在說:“我看著你們推!誰敢在牌上做手腳,我就給他一刀!”劉泰保給他媳婦開了門,這時天已黑了,蔡湘妹就往隔壁李二嫂子家裡去了。
李家也只是夫妻二人,沒有孩子。李二是在鐵貝勒府打雜,非得二更天后他不能回家。蔡湘妹今天並不是第一次來,李二嫂子對鐵府的寶劍和碧眼狐狸的事也全知道,所以蔡湘妹一到她家裡,兩人就把這件事又談了半天。李二嫂子說她有個孃家哥哥,在西城魯侍郎家當廚役。魯冢的少爺是位進士,現在要娶玉宅的三小姐做少奶奶了。可是魯家少爺人才雖好,長得可太蠢,又高又胖,彷彿是廟裡塑的哼哈二將似的,一點兒也不清秀。聽說玉宅的三小姐又是個美人兒,大概她不能夠樂意,可是親事就算訂了,過年就要娶。蔡湘妹聽了就心中一動,暗道:咳! 叫她美?叫她不准我進她那宅門?該嫁個蠢女婿叫她一輩子傷心!
談了一會兒閒話,又來了一個同院住的婦女,三個人就在一起抹紙牌。不知不覺李二就回來了,原來此時已將到三更時候了。蔡湘妹就笑著說:“二嫂子明天見吧!”李二嫂子把她送到門首,說:“慢慢兒走!”蔡湘妹很敏捷地走著,還回頭笑聲說:“您請回吧!”
此時天色昏暗,月光已被烏雲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