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一句一句的話,最後聽得一個周字,又聽喚她,怔怔的站起身,嗓子發顫,“王爺饒過周家吧。”
她聲音輕,又隱在謝妃一串笑尾裡,幾乎沒被聽清。眾人一靜,淮西王臉色陰暗下來,吳樾兒端起面前的瑪瑙盞,裡面湯水晃動,謝妃想要化圓,度到雲來臉色,把話咽在喉中。
亭子裡忽然一絲風也沒有了,李濟清咳一聲,被淮西王按下,聲音嚴淡,“你說什麼?”
靈眉錯說了話,卻忽然覺得,心裡頭從來沒這般清明過,索性拋開來,砰的跪倒,“我不願嫁,我不能嫁,小女子出身微薄,連克本家、夫家,本是不詳之身,無福載德,不配侍奉王爺……啊!”一個物事砸到左邊肩膀上,痛的一噎,下意識撫住肩膊,原是一個茶盅,熱燙的茶水立刻將薄絲衣下的肌膚燙紅了,抬起頭,蒼白的臉對上一雙怒火燃燒的眸子。淮西王站起身,大步走出亭外。
遠山外一道炙白電光,烏雲在翠色上翻滾,雷聲陣陣,不多時,大雨傾盆而下。
37。 轉薄
暴雨如注。紫微堂外的苗圃內,枝歪葉斜,雨水落在寬大的芭蕉葉上,都不成珠,直接匯成溪水往下流到地上。花朵兒也不知被打落多少,一地殘豔。簷下結成雨簾,密密直落,雨水將方才悶熱的暑氣一掃而淨,風夾著雨絲掃到堂下站著的侍婢身上,那些人像是泥塑的一般,動都不動。
吳德祿卻被這突至的陰冷氣息掃的一身雞皮疙瘩。淮西王前腳剛走,鶴來後腳就跟進來,看著外面的雨,開口道,“看這陣勢,一時半會停不了。”
雲來獰笑,“淋一會雨死不了。”
紫薇堂旁邊的偏院,內總管太監李進忠站在廊下看雨,一會兒院門口立了兩個人,衣衫溼了半幅,抖抖索索,李進忠旁邊的小太監見到她們,忙招手,李進忠倒像是沒看見,咳了一聲,轉身回屋,那小太監壓著公鴨嗓,“快,快進去。”
一笙一笛跪倒在地,眼睛不敢抬,盯著地上暗紅的地板,頭髮上的水珠很快滴到上面,幾點更暗的顏色,有的順著額角流到眼裡,哪裡敢去擦。
李進忠坐在上頭,停了半晌,和藹的問,“說吧,怎麼回事?”
笙笛二人連忙伏下,李進忠又道,“喚你們來不是磕頭的,你們也是王爺身邊過去的人,王爺的脾氣還不知道?那葉小姐素日裡平和守禮,若不是聽到、見到了什麼,斷不會那樣,明白說出來,王爺賞罰分明,若有緣故,不會怪罪你們。”
一笙就輕輕道,“小姐從浣彩琉璃回來還好好兒的,後來到了脈語居,讓我二人去看藥,中間剪雲和她屋裡待了一刻,奴婢再進屋時,小姐的臉色就不對了。”
李進忠又問一笛,“你呢?”
一笛叩首,“奴婢沒有進屋,是一笙姐姐進去請小姐出來,出來時臉色,確蒼白了些。”一笙又補,“我們只以為是中了暑。”
李進忠想了想,問,“剪雲可是葉小姐帶來的丫鬟,原有兩個,一個回去了,這一個她原說還得用,留下的那個?”
二人齊齊道,“正是。”
李進忠扭頭對旁邊的小太監道,“帶她過來。”
因淮西王那句話“淋一會雨死不了”,偌大的行院,百多號人,便沒有人再敢去烹翠閣所在的山坡去看一看。這亭子是透天頂,枝葉兒只為遮陽,本不防雨,況這樣的傾盆而下,一兩下便將裡頭的人澆透了。
葉靈眉伏在地上,雨水如柱砸在身上,從皮到骨的涼。她心裡頭本有許多雜念,不一會卻只覺得冷,方才亭子裡發生的事,那人震天的怒火,還有下午聽到的那些話,好像都沒那麼重要了,只覺得冷。
雙手環肩,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由那暴雨沖刷,在綠茫茫的山林裡,渺小的連一個點都不是。
雨直到傍晚才停。天色微黑,天空是雨過天青的那種蒼青色,繁星點點,清朗瑰麗。延平郡王匆匆步入紫微堂,淮西王正在偏廳與侍衛統領藺長鈞說話。李濟直直闖入,雲來一緊的繼續聆聽,像是沒看見他進來。
“……統共有二人告假,本不影響輪值,但這裡寬大,反比別苑時任重,因此卑職的意思,是將外面的人調幾個進來,湊成一個臨班,一來護衛周全,二也讓弟兄們不致太累。”
“啪!”李濟倏的站起,碰倒了架子上一本書,有小侍將它撿起放好,又低著頭退回原處。“老藺,你說完了沒有?”李濟問。
藺長鈞看看上面,李濟又道,“說完了就下去吧。”藺長鈞仍釘子一樣站著。終於淮西王出聲,“你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