畔細聲說話,老漢胸膛、肩膊起伏聳動不已,雖然心情甚為激動,但已總算暫時按捺下來了。
米蒼穹看了,就向巨俠長揖道:“我等在此,恭候巨俠,駕臨京師,領袖武林。”
巨俠只淡淡道:“不敢。公公是武林前輩,皇上跟前紅人,多禮則折煞在下。”
米蒼穹露出一口黃牙,咧嘴笑了笑:“學無前後,達者為先。我這把年紀,比起大俠笑傲江湖、造福武林,只算痴長白活。那位就是巨俠高足‘亂世蛟龍’高小上高少俠吧?”
“是。”巨俠微笑道,“他也人稱‘順義小諸葛’。”
米有橋今天已特別燻過了大量花香,以掩飾他近日來漸濃的“老人味”:“啊,果然名不虛傳。”
這話巨俠沒有接。
接的是雷媚。
她用一雙妙目,瞟向高小上,對米公公的說法也不知是嘲諷,還是反擊,抑或是別有用意,“高小上、高小上,好普通的名字——他‘名不虛傳’的事,還多著呢!”
巨俠這時的心,卻仍放在方應看的身上。
“我一直希望你成為一個英雄、一位俠士,”他沉痛地、沉重地沉聲道,“可是……”
“義父,我卻一直讓您失望了。”方應看卻羞慚得無地自容地說,“您要的是一個真正的英雄,但我做了個壞蛋、奸徒、紈絝子弟!”
“不,不是那樣,還不致誤盡蒼生。”巨俠毫不客氣地說,“但你比這更糟。你稱的是英雄,但謀的是私利。你要當俠士,但卻做盡壞事。”
“這更糟。”巨俠道,“一個人家以為他是好人的壞人,要比一個人人都知道他是壞蛋的壞人,更加壞多了,還糟糕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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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與神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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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方應看欲言又止。
“可是什麼?”巨俠問,“你是聰明的孩子。我相信你總會有理由。”
“我身處在京城。這兒上面腐朽了,下面也自然敗壞。如果我不跟他們那一套,我便會是第一個受到侵蝕殺戮的。”方應看說話的神情不是堅持,而是委屈,彷彿他的話也不是抗辯,而是解釋。
“前幾年,我在京城,毫無作為——一有作為,即讓人壓抑、打殺,便是為此之故。孩兒天質愚鈍不孝,但義父寄望,不敢辜負,只待時機,圖展抱負,報答深恩。”
“我知道。朝廷現在已是個大染缸、大深淵、大泥淖,誰掉進去,不同聲同氣,就是異類,先得粉身碎骨、難以存身。”大俠慨然道,“我明白。但作為大俠者,就是得有所為有所不為;成為英雄,首先便要有逆流而上、不隨大潮的勇氣。”
“義父,我對不起您。”
方應看低首,仍是那一句。
大俠聽出他語音裡的至誠。
“當不成俠士、英雄,也不打緊,但若用卑劣手段去達成目的,那就太過分了,對他人也傷害太甚了。”大俠道,“我剛才在紫旗磨坊那兒,還看到李文華在半夜街那一帶挑大糞。”
方應看怔了一怔。
他看來一時意會不到誰是李文華。
“李文華就是李皇芳的胞弟。五年前,他們兩兄弟都是知政殿大學士,只不過,李皇芳算當紅一些,得志一些,做了領班。那時正好遇上你在皇上跟前躥起、當紅。”大俠只好舊事重提,“但李皇芳也是聰明人,懂得討好你。有次還送了六枚仙壽果給你做禮。可是,當時你卻想安排‘有橋集團’中的好手‘二十七劃生’代替李皇芳,所以,你就在聖上那兒告了一狀,說那些蟠桃是偷擷自御花園的。聖上龍顏大怒,便下令調查此事。李皇芳抵死不認,審判御史因找不到罪證,便問計於你。你笑說:只要人會拉屎吃飯,還愁沒有罪證!於是審判御史便依計檢查嫌犯的大便,宣稱奇臭無比,引蠅逐留,一定是偷吃褻瀆了皇上聖物才會有此惡症,皇上果然相信定罪,審判御史即令將李皇芳剖腹割舌處死,而他胞弟李文華及家人,全判處以奴僕婢妓,替人倒屎埋糞。這隻算是你妙手偶得的一樁,但已害得人家破人亡,受盡凌辱,你卻連其家人也不識,作孽何深!”
方應看的頭更垂得低低的,連抬頭的勇氣似乎也失去了。看來,好似就要哭出來,畢竟,他縱心狠手辣,豪傑意態,但在義父巨俠身前眼中,還不過是個感情衝動的小孩……
方巨俠看在眼裡,也有不忍,便道:“這些年來,我早派人打點,李家十口,才得以勉強維生——至於這位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