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肉來。我不免有一些擔心,這倒不是我不願我的替身日益健康,只害怕人家使用了不正常的藥物。揠苗助長,尚且不算最大的壞事,另有企圖,才是最為恐怖。
“也許是人家的藥物管用,身體強壯,總比羸弱不堪的好,依我看,只要自己感覺正常就行了……”
我可不願我的替身整日憂心忡忡,畢竟是沒有證實的事情,當務之急,還是身體的儘快康復。好在他本人也沒有過分煩惱,潛意識裡倒是很羨慕他的叔叔和逢蒙他們的體魄,總恨自己先天不足。
有幾天功夫,我的替身甚至覺得自己渾身的關節都在隱隱發脹,彷彿原來的面板已經不夠包容,細細端詳,卻也不見任何異常,想來也不過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也就不再大驚小怪了。
第十天上,尚華和逢蒙終於獲准進來探望了。爰慧見了他們,甚是興奮,不僅尚華,就連逢蒙,他也倍感親切。
想來也是實在憋得慌,單身病房,除了醫生護士,再也見不到其他人了,只有醫生才是真實的生命,名副其實的蚩尤人,那些護士完全是毫無生氣的機器動物,不苟言笑,實在沒法溝通,跟幽閉在監獄的小號裡,簡直沒什麼兩樣。
尚華帶來的是一束素雅的鮮花,小白菊配楓葉,正是她本人非常喜歡的顏色,爰慧不禁想到了那晚她在王宮大宴上的妝扮。一身上白下黑的連衣裙,只有頭上插著鶴冕一般的黃金翼簪,非常簡潔的搭配。這一會兒,卻是黃多白少,白得純淨不孤傲,黃得嬌人又成熟,正是一種連我都從骨子裡欣賞的典雅。
“千萬別動,要不是逢蒙苦苦哀求,醫生還不准我們進來探望呢,若是把傷口牽開了口子,只怕人家再也不準讓我們來了……”
尚華見爰慧竟要自己下床,慌忙攔住。逢蒙接過了花,在窗臺上擺了幾個位置,直到看見我的替身滿意而笑,方才住手。如此曲意逢迎,跟從前的印象簡直判偌兩人。爰慧的笑容裡,不免有了幾分苦澀,彷彿又想到了早先的逢蒙,心裡禁不住打了幾下小鼓。
“是不是還很疼?恢復得不好?”
逢蒙愈發的關切,更讓爰慧忐忑不安。他強作歡顏,本想掩飾一下,給人的感覺卻好象適得其發,這最後從逢蒙的反應上都能感覺得到。
“沒事,只是悶得慌,你們能來,我高興都來不及呢。現在一點也沒事了,傷口癒合得很快,坐吧,你們請坐……”
“要不是你奮不顧身,這會兒躺在這裡的該是我了……”
尚華坐下說道,一點也看不出是言不由衷。鶯聲迷人,情真意切,我的替身禁不住一陣喉頭髮澀,渾身上下,自然又是一陣接一陣的衝動。
“想不到你小子還是一條真正的漢子,從今往後,你爰公子就是逢蒙的異姓兄弟了。爰公子,我這可不算是高攀你吧?”
這句話裡,似乎還能見到昔日那一個乖戾囂張的模樣。可惜爰慧已經有了先入之見,不再那麼容易轉彎了。但見他訕然一笑,算是回應。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幾次總見勉強,人家也就坐不住了,只以為爰慧還是傷重未愈,痛楚難言,沒話找話地寒暄了幾句,就起身告辭了。
“唉,也許我不該……”
人走室空,重歸靜寂,爰慧不由得長嘆了一聲,惘然若失。實在是怕寂寞,希望有人能多陪一會兒,可又擔心自己心存芥蒂,難調顏色,表情失控,反叫對方看出了自己心中的破綻。
尤其對尚華,藕不斷,絲更連,他此時此刻的心情,說有多複雜,就該有多複雜。倘若今天只是她獨自一個來訪,說不定爰慧會按捺不住,脫口而出,急於對質一番。然而,現在的尚華,似乎已經叫那個惹人討厭的逢蒙哄得形影不離了。
“人為什麼總要這樣?別人發生變化,儘管讓他變化好了,為什麼總要以自己的眼光去判別人家?人人討厭世俗的標準;可對於別人呢?誰不是在自覺不自覺地採用那些更為世俗的標準呢?就算逢蒙已經被複制了了,如果他的替代品,完全變成了一個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哪又有什麼不好呢?”
這個問題太棘手了,牽涉的範圍也實在太大,一時之間,我也無從解答,不過,也在我的靈魂深處惹起了一陣不小的波瀾。常言道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莫非越是自詡頭腦清醒的人,越是所謂具備完整判斷力的人,越是喜歡疑神疑鬼的人,才真正是那種不可理喻的庸人?
同時,我又感到一種危險。避塵遁世,一種不合時宜的苗頭,在這種萬難的境地,我可不願我的替身喪失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