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狐說:“你應該理解喲!不要氣恨我們,再見!”
他們攜手登上乳白的沙丘。
簡直是一個白色、銀色、橘紅色、藍色的世界。然後是這些色彩混和產生的綺麗的中間色、新奇色。是的,沒有別的顏色,沒有別的的東西。真奇怪世界有如此的創造力。是真的嗎?眼睛已經實實在在看到;也可能是虛幻的,遲早要消失。不禁使人想:咦,平時那些很一般的,說不清楚的顏色到哪兒去了呢?這個疑問剛產生,卻立即釋疑:被雪覆蓋了。其次是造型各異。太陽當然是圓的,透明紅彤彤的大盤子,嘩嘩地吐放光輝。它應該是動態的,太陽裡面火焰熱烈,滾滾燃燒,外表卻是靜態的,沒有聲音,就像雲岡石窟裡的大佛像:廣大、微笑而無聲,慈,善,愛,容,擴散瀰漫到天地間。天是帳房形的,一個藍色巨大晶瑩的帳房把我們蓋住了,我們在裡面像兒童進了童話中的水晶房,驚喜緊張。處在這樣一個白色世界裡,一個人的思緒很可能進入一條單獨的林蔭道,兩個人卻融合了,產生張力,產生商量好的幻覺:沙丘沒有了,是一個個巨大的白色動物:白鯨魚最多,白犛牛,白駱駝,白水帽,白海牛,白海象,白魚群,總之,那些白色的扁平軟體動物窩著,趴著,匍匐著。它們本來是靜止的,冬眠吧,因為太陽在南面天空執行,它們也便蠕動,緩慢走路變化。從白堊紀起,就緩慢變化,要造就世界的奇異,造就世界的多樣性。
18 事中之事(4)
他們恰好與太陽的光線成一條直線了。太陽從它自身開始,把陽光鋪成一條路,穿過白汽煙霧的瀰漫,變為彩色熠熠的天路,極為筆直地延伸來,到腳下,要迎接他倆到最光輝的地方去。又好像一座橋,宇宙最筆直的鵲橋,璀璨之極,那要看人有沒有本事走上去。他們沒有走上去,彷彿看到他們的靈魂走上去了,兩隻金翅雀飛去。一瞬間,鵲橋熠熠得模糊了,萬千的光線迸射出來,形成一個彩色的巨大隧道,無數的生命急速交流,無聲地歡叫。
他們在沙丘站了一個小時。走下來,手拉手,把雪踢得飛濺。竟然跑起來,雪如煙霧一般。她滑倒了,他也被拉倒,二人滾落著,兩個彩色的人影好像在白色的雪裡奮鬥,揹包沿著另外的“山坡”下滾。終於停止了,已經到峽谷裡。雖然過癮,疲憊,大笑,但體力消耗很大。他們翻起來,互相拍打雪,安靜多了。看時間,中午一點半,踢開雪,露出沙子,擺著吃食品,喝酒。林楠打了個冷戰,想:有一堆火烤一烤,該多好呵!
張雪烽知道了她的意思,思考怎樣燒一堆火焰。面前的一座沙丘很平整,頂部饅頭一樣,北坡三十度的緩坡,南面六十度的陡坡,像個貝殼,它與所有的沙丘都潔白晶瑩。林楠望著,忘記了寒冷,笑道:
“咦?世界有沒有這麼一天:草是白色的,房屋是綠色的?”
張雪烽還在想如何燃燒柴火,聽了此話說:
“哦,讓我先轉換思維,——世界有那麼一天,草是白色的,房屋是綠色的……世界大部分的面積是綠色的,偶爾有幾塊白草綠屋……嗯!有可能!”
林楠卻否定道:“太彩色了,讓人受不了!”
林楠望著雪,笑意融融,好像它們已經變成白草。他們到這想象中的白草之頂走去,積雪“咯吱——咯吱”響;到達頂部,四面的白草丘陵散開,不擁擠,天空藍瑩瑩的,懸在他們的頭頂。他們環顧,互相凝視微笑,不想離開,可是很冷。張雪烽看見陰坡西北面有一個凹槽處,枯枝隱約,想出了生火的辦法。
她非要與他一起去拾柴,她說從來沒有拾過柴,二人就到坡下。走到跟前,卻也見許多植物枝條,根部被雪埋住。只有幾棵沙棗樹,欹斜粗礪,大盆景一樣,黃山松一樣。張雪烽折斷幾根枯枝,好的枝條沒有折,每一根細枝每年生長几毫米,極不容易。由於平日的烈風,沙蘆草三分之一的根系刮出地面,還有三分之一沙土粘結,吸吮了一點兒潮氣,就能生存,現在被雪埋了三分之二。張雪烽拔出已經乾枯的沙蘆草,扔到枯枝堆上。林楠用腳踢開一塊雪地,露出枯黃的大葉片,手一拿,碎了,根部堅硬,她拔不出,只好放棄。梭梭草人一樣高,林楠驚喜走上去,伸手想折斷一根小枝,可是手剛捏住,就感到了它的堅硬,縮回嫩手。
張雪烽把白蒺藜扔成堆,笑道:
“咦!你以為它們像你的一樣柔軟嗎?它的根系更堅硬,更龐大,能使一種珍貴的藥材肉蓯蓉寄生。”
他們仔細觀察梭梭草,沒有一個枯枝,沒有折。駱駝刺個頭不高,三四十公分,模樣古怪,像草不是草,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