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藥監局的一個人讓他要了一批黨參、甘草、當歸。一個老朋友打電話讓張雪烽能否留用他衛校畢業的女兒,鍛鍊指點?這座樓裡的租戶聯合張雪烽,要到市政府告狀,要抗爭,為什麼暖氣費一分不少而暖氣不熱?靠住我們的韓國這樣收暖氣費嗎?政府怎麼像個無賴呀?希望張大夫不要妥協。妻子感到了丈夫與林楠的關係曖昧,家裡鬧騰,言語刻薄,鍋碗瓢盆亂響。妻子的修養蠻可以,在家外很客氣,表示世界上什麼壞事也沒有。
張雪烽幻想自己是孫悟空就好了,變出一個或無數個,飛到社會上專門與人爭鬥,留下一個安心看病。
黃昏時分,他讓她們下班回家。她們出門,他去關了門,坐在寫字檯前生悶氣。花錢倒沒有什麼,煩心事太煩人!他忽然討厭金錢,恨不得把那些錢都撕得粉碎了,去出家!金錢使他產生了許多煩惱。他點了煙,默默吸,吐出濃重的煙霧,閉上眼睛。一個敲門聲音傳來,篤篤!篤篤!他去開了門,林楠!他沒有說話。她進了門,把門關上。
他坐在椅子上,她坐在長條椅上,兩個人都不說話。他覺得她不需要來了,煩心事麼,一個人承擔。她怨恨他跟她不說話。
十幾分鍾過去了,誰也沒有說話。他站起來,在地上踱步,望著窗外,暮色降臨。
林楠低眉,輕拿了暖瓶,給他茶杯裡沏水,泠泠清泉一般。皮鞋聲節奏韻律,在半暗的藥房裡迴盪,張雪烽想到了她的健康和生機勃勃,沏水的聲音“滴答答答答”,好像印證她的綿長,那好聞的氣味,美妙的身材,活潑的心臟……他心情活泛了,想說話,不知說一句什麼合適,咳嗽一聲。林楠猜不透他的心情,斷斷續續說:
“我們……再不要開……藥鋪了吧!”
他愕然,左右看清她的眼神,硬擠出笑意說:
“為了生存,為了生活,才開藥鋪的。”
她走到他跟前,兩手抱胸前,髮型飄灑,蔑視塵世,象大革命時代的女詩人,反駁道:
“難道不開藥鋪,就不能生存嗎?不能生活嗎?”
他被問住了,沒有吱聲,坐到椅子上。忽然想到了現實,提醒:
“如果關了藥鋪,我們去幹什麼呢?再說,人活著總得找自己喜歡的事情做一做。”
哦,她忽然醒悟了:如果關了藥鋪,他們怎麼在一起呢?她到哪兒去呢?難道要到天上去嗎?還不是過著人間平凡的生活。她怨自己糊塗,那時,進藥鋪不久就明白了的一個問題,怎麼此刻又提出來了?她低眉,柔順,換了心情,笑一聲,高興地說:
“煩惱總有,可也沒有什麼呵,我們繼續開藥鋪!除非……除非等到沒有一個病人,你專門治療我,把我治療到天堂,再關門不遲。”
張雪烽唯一怕她感覺不美,對藥鋪產生厭惡。聽此言,既然她高興,就不在乎什麼。於是心情好了,高興地說:“你高興些,我也就高興了,一點煩心根本不算什麼。戰爭年代,假扮夫妻經常冒著生命危險蒐集情報,還得高興活人,何況和平年代?把你治療到天堂,我也到天堂了。”他把手掌擱在脖子上鋸。
林楠眼淚湧出,確實高興了:
“醫生!你說得好!可也要做得好!”
他們四人在一起,餘暇多,病人大為減少。林楠低頭沉思,憂愁。護士安靜,少拿幾個錢唄。張雪烽問:“如果有十元錢,很完整,幾個人分合適呢?”她們面色作難。林楠雙手矇住眼睛。張雪烽把茶杯推開,站起來絮叨: 。 想看書來
16 節外生枝(3)
“三個人分,每人三元三角三分,還剩一分,再沒有辦法分,除非切割斷。切割,天理難容;不切割,留下一分錢的算不清。這是個不穩定的三角形,按哈佛大學教授的理論,每個角都是社會某一個方面的尖端,世界的利益紛爭恰恰由此而來。怎麼消除呢?四人分。如果四個人分,每人兩元五角,恰好公平分完,均衡,方正,是個穩定的正方形,變形,四邊形,無論哪個點的人,都沒有缺憾。這就是我的生存觀念。”他的臉成個敦厚的國字型,走到林楠面前,抬起她淚眼的頭,“為了你,我們寧可沒有錢,——哦,說錯了,我不能把藥鋪的蕭條賴到你身上,為了大家都活著,寧可沒有錢。”
她們豁然開頤。林楠擦眼淚。
第二天,林楠瞞著醫生送給藥監局的親戚二千元錢,再轉送給一個人,庇護張雪烽的 “杏林診所”。轉送者是市府退休的老油皮,與那個人關係極好,鬥嘴十幾年了,談笑大不咧咧,葷素駁雜:
“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