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煩躁,也不知誰對誰錯,也不想去判斷,看著電視上的一個廣告,連電視也不想看。她不喜歡這些糾纏不清的繁瑣事。她覺得自己應該說一句話,因為自己是妻子,有責任說話,可是想不出說什麼話合適,硬找了一句,問:
“扔到你身上的五元錢,你拿了沒有?”
“拿了呀!我的錢為什麼不拿?世界上有這樣的傻子嗎?”他補充說,理直氣壯。“也不是五元錢的事,人不能太軟弱!太軟弱他就要欺負你!”
他的性格是如此實在,極適應環境,兩個小時前幾乎要打架,也願意把扔到身上再飄落到地上的錢拾起來,現在在家裡,卻吃飯是吃飯,看電視是看電視,照樣說笑。
林楠看著電視上的節目,也不管出什麼畫面,心裡想象著與張雪烽一起的日子多麼開心呀!一想到張學烽,剛才還氣恨過他呢,如果讓他知道了,他會多麼難受呀!幸虧自己一時的感覺他永遠不知道。以後,無論怎麼,再不能氣恨他了,再不能氣恨了。她天性不喜歡垃圾,不喜歡嘈雜的聲音,不喜歡不美的事,不喜歡醜陋的人。丈夫的繁瑣更引起她對另一個男人的思念。她想逃避開繁瑣的氛圍,就到女兒跟前去翻看作業。為了徹底擺脫繁瑣,她非常投入地給女兒糾正一道錯題,然後去洗衣服。
晚上,女兒忽然感冒發燒了。
孩子的臉紅撲撲的,到三十九度,嘴唇起了幹皮,手摸上很燙。林楠給餵了西藥,打了針,還不退燒,丈夫說趕緊送醫院,林楠說會退燒的,不去醫院了。其實她覺得不要緊,想捱到第二天,把孩子送到自己上班的藥鋪裡。但是還在發燒,不退燒,得想辦法呀?不能等著到天明。
丈夫幾次穿衣準備抱孩子出門下樓去醫院;林楠搖頭,他就把外衣再脫掉。
按照她的吩咐,他們分頭行動。
丈夫拿了林楠給的兩丸藥,到電磁爐上要化成湯藥。他就忙去了,就象古代的一位將領拿了錦囊妙計而去。他是那樣瓷實,麻利,按照吩咐,用筷子在不鏽鋼盆子裡一圈圈地攪動,象玻璃廠的工人攪動玻璃漿那樣規範。林楠用物理方法給女兒散熱,她催促著喊: 電子書 分享網站
19 城市家庭(3)
“快一點!化了就行了。”
他在陰臺上急忙叫:
“快了快了!我在攪著!還有一小塊沒有化掉。”
孩子燒得迷迷糊糊的,眼睛迷糊地望著世人,但她害怕再到醫院打針,輸液,叫嚷著不到醫院去。林楠把一塊溼毛巾蓋在女兒的額面上,用酒精棉球擦著女兒的腋窩,汗腺,額面,至少表皮上不很燙手了。她在女兒的腋窩裡擦著酒精棉球,想平時母女鬧著玩時,撓癢癢,她都受不了,麻雀一樣亂叫亂跳。可是現在,女兒象昏過去一樣,沒有反應。都是為了私情,為了醫生,為了自己所在的藥鋪,在這樣的長夜熬著。她的願望,她自己都沒有完全清醒意識到:發燒的高峰過去後,把孩子的餘熱留給張學烽和自己來治療,他們共同感受治癒女兒的快樂。
孩子還不退燒,身上火燙,她著急起來。盼望女兒再不要發燒,體溫再不要升高。城市裡平凡的家庭,急死人的事情莫過於孩子高燒不退了。
他們把中藥汁灌給孩子了。孩子不斷搖頭,黑水從嘴角流出,丈夫用一圈餐巾紙擦著黑水。
再幹什麼呢?喂糖開水。他很會喂,眼睛絕對不可能望別處,動作規範,每一次的動作都一模一樣,河姆渡人一樣的嘴角吹氣,舀藥,運送,湊近,抬勺柄。
林楠在藥鋪裡習慣了孩子發高燒,知道雖然大人急得團團轉,醫生採取著措施,並不急噪,就如股民急噪股票下跌,政治家是平靜的。她覺得不算高燒,醫療措施正確,會好起來的。
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想起自己幼小時候非常熟悉的一個情景:每有發燒,不舒服,奶奶便裁幾頁白紙,剪個花子,在她的頭上撩來撩去,奶奶許著各種各樣的願,糾正生活中的過失,祈禱墳墓裡的祖先保佑,也咒罵幾聲別處的野鬼,聲音慈祥溫和,紙吹起的風清涼,她感到很舒服,心裡在微笑,產生希望,感到是觀音菩薩在作法,一定會好的。撩完了,奶奶又到地上,在盛了半碗水的碗裡立著三根筷子,嘴裡唸唸有詞,許願,罵野鬼,糾正錯。筷子立穩了,疾病的原因找出來了,奶奶高興了,媽媽也高興了,小小的自己也高興了。然後,奶奶再把紙拿到她的頭上劃來劃去,說一聲:“好了,病出門了。”就到碗跟前,把紙燒了。看著那火焰,紅紅的一片燃燒,只要是一個人,不由不產生生命和痊癒的希望。燒完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