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做李大哥的精壯漢子四十幾歲,七年前被重金招募為張家商船隊的一位船長,因為熟悉海道為人穩重精明,後來成為整支船隊的首領,此刻警覺的看看左右,低聲道:“這些都是大船,一條船能滿載三百多人,十艘船將近四千人,一個月最少送一萬人過來,加上另外兩支船隊,不過半年時間,已經送過來十五萬流民了。”
倒吸一口冷氣,張梁目瞪口呆,這海船本身就是他見過最大的,當然,遠遠比不得鄭和的大寶船,其實除去貨物的話,還能擠滿一百多人,畢竟不需要遠洋,需要攜帶大批的補給和商品。
“哪來這麼多流民?”張梁情不自禁的問道,山東一帶都往東北移民,這南方富庶,誰會捨得跑到這蠻荒之地?
“呵呵,看來粱爺沒到過咱南方啊”李老哥哈哈大笑,指著北方說道:“福建和廣東多山,不像蘇杭和湖南湖北乃是魚米之鄉,那裡都是後來遷過去的百姓,日子苦著呢,一年種地的收成不多,還得上繳六成多的糧食,就是這樣艱難,那土地還動輒就得就被老爺們強行買下,雖說交給老爺們不過五成糧食,但家裡孩子多了,祖傳的十幾畝地根本不夠吃了,唉”
李老哥本是地地道道的福建人,原本是一農家子弟,明初時朝廷鼓勵開荒,就搶著耕種幾十畝荒地,家裡因此衣食溫飽,安居樂業。
誰知後來村落遷來了十幾戶外來人,按照人頭分配的田地數目,李家被官府逼著退掉十幾畝良田,村子裡山地多,必須分些田地出來,不然重新開墾荒地,起碼三年得白養活這些外來人,官府為了政績,自然不肯等上三年。
就算如此,家裡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只是後來各家各戶人口增長,朝廷賦稅每年增加,就開始漸漸入不熬出了,還不許農戶子弟到城裡打短工,只能給當地的富戶當長工,遇到個收成不好的時節,官府下來催得緊了,只得靠賣農田勉強度日。
日子久了,李家就這樣淪落為赤貧之家,只是田地沒了,稅賦照樣年年得交,逼得一家人乾脆賣身給村裡的秀才,起碼勉強得以溫飽,李老哥不願意給人家當奴隸,就偷偷跑到城裡當了一個水手。
類似李家這樣的事情,在整個南方可謂比比皆是,官府只要滿足朝廷規定的最低賦稅,對於土地兼併之事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明朝一年稅賦還不過南宋時的六分之一,可想而知,那些錢都流入到誰的腰包裡,農民為何處境艱難,到處都是流民了,蓋因實在是被官府逼得狠了,農戶即使餓死也不想當個小商小販,因為地位太下濺,唯一的讀書出路就會因此斷絕。
太祖皇帝朱元璋出身赤貧,他的理想就是小農社會,最好是雞犬聲相聞,村村老死不相往來,在位期間,最得意的就是不花一分錢養了幾百萬軍隊,可惜幾十年過去了,當年勇猛善戰的軍戶,早就和普通百姓無異了。
家家戶戶都要落實徭役和賦稅,就連修建萬里長城,都得全國各地每家做好城磚,然後運送到北方,最終勞民傷財,而貴族階層牢牢把持天下百分之七十的財富,而天下賦稅卻完全壓在農民頭上,各地流民成災也就不難理解了。
“唉,家鄉聽說大人這裡二年免稅,第三年起,永遠只徵收三成糧食,只要出生一個娃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會給十畝地,還會立下死契,土地世代屬於百姓所有,鬧得全村人都逃過來了。”
李老哥神色感慨,就算他這些年月錢豐厚,早就養活一家老少衣食無憂,還是忍不住為鄉親們開心。
張梁心中一跳,不過隨即放下心來,就算南方逃過來百萬百姓,也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如今整個國家人口突破億萬,各地官府巴不得流民都消失不見,哪還會阻止?
說著話的工夫,船隊漸漸在海岸邊停住,然後兩艘兩艘的靠近碼頭,張梁告別指揮船隊的李老哥,迫不及待的,帶著護衛乘坐一艘小舢板上岸。
此刻碼頭一片繁忙,到處都是行人,搬運貨物的夥計,下船等著登記造冊的流民,被一身粗布軍服的官兵維持次序,涇渭分明的一左一右。
一座新修的城牆把海岸邊阻隔,碼頭這邊都是一片片高大的磚瓦房,各家商鋪上頭懸掛著各式招牌,最新奇的就是兩座最大的三層閣樓,金漆牌匾分外打眼,一個寫著平安港海關,一個寫著商業協會會館。
跟在張梁身邊的還有旅途中結識的兩位姐弟,張梁憐惜她們年紀太小,所以想幫襯一下,一群人一上岸,就引得三位軍士過來,客氣的道:“請問是商客還是遷居而來?”
“我是榮國公府的管家張梁,這兩位是路上認識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