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顛簸得極厲害,大約無果,未幾顏鸞站起來,衝著遲衡揮了一揮手,紅衣映水如桃花。
遲衡凝目看小舟搖到了河對面,看他策馬而去。
漸行漸遠,漸至渺無蹤跡。
遲衡知道自己此行,不在於真正把安州攻下,而在於應付鄭奕的命令而已,所以他行軍不快,即使騎兵也與其他兵種一起前行。遲衡沒有帶溫雲白,而是另有一名知事隨行。
知事名叫景朔,原與溫雲白是一起的,皆為段敵的屬下。
初見面遲衡便想:原來是他。
景朔生得出眾,個子高挑,面容俊逸。眼睛細長,又喜笑,乾淨別緻,往那裡一站,不管是文職還是武將都愛與他說話。
景朔與溫雲白不同。
景朔性情極好,但處事堅定一點兒不含糊,對軍中諸事極為熟稔,手下的將領早對他服服帖帖。
有他在,遲衡根本無需操心軍中諸事,只需行軍就可,甚至行軍都不帶動腦子,聽隨景朔的安排就是。再者,遲衡心思根本不在行軍上,他終日恍惚心神不寧,每每想到顏鸞離開的身影,心就很難受。以前分別過很多次,沒有這一次這般難受,成天都像有把錐子在錐著心一樣。
明明才分開一兩天,就受不了了。
一天醒來,睜眼還是半夜,遲衡披著長裳出了營地。
濘州山巒連綿低矮,山巒之上,一月二十的月亮出奇的亮。遲衡仰望天空,看歲星與長庚星雙星伴月,本都是極亮的,但今日看來,總覺得有顆星辰在閃爍,忽明忽暗,一片雲過來,將一顆星星遮了。
遲衡看得煩躁,回了營帳。
一股煩躁湧了上來,不可名狀的憂懼與惶惑的心情充斥心頭,令他根本就沒辦法平復,想練刀,狠狠一刀劈下去,咔嚓一聲,竟然是將一面軍旗斬斷了。遲衡收了刀,越發急躁,他不知道該如何發洩心頭的鬱結,越是無措心中的火越燒得難受。
靜夜裡,他忽然聽見急促的馬蹄聲。
迎合著他焦慮的心情,那馬長嘯一聲停下來,應是巡夜兵士將馬攔下來了。很快,就是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聲音隨即響起:“我找遲中侯,元州急信。”
“明日不行嗎?中侯睡下了!”
“這是急信,十萬火急岑將軍說立刻交到遲中侯手裡。”
聽護衛還在阻攔,遲衡大吼一聲:“廢什麼話,趕緊給我拿過來!”這一聲在靜夜裡異常響亮,據說有半數的兵士被驚醒了。
遲衡幾乎是抖著手,狂躁地撕開了信,信中是莊期飄逸的字,但內容卻叫遲衡心驚:歲星近日,將星有危,天有不測,勿向東行。
而旁邊,還有岑破荊樸拙的註解的字:遲衡,你千萬別去東邊不然有危險。
一頁,卻重到雙手發抖,只是愣愣地站著。
不知何時,一隻手過來將信拿走,安靜了一會兒,景朔道:“遲中侯,星相多為謬誤,豈可當真。”
東行,惟有一人而已。東行的將星,惟有顏鸞。
遲衡已不能說話。
好半天才說:“令兵迴轉,去曙州,我寧願是謬誤,寧願是謬誤……”他重複著,每說一個字,肺部就像氣竭一樣稀薄難受,到最後心瞬間如撕扯裂開一樣,那痛突如其來,撕心裂肺,遲衡承受不住一下子撲到在地。
景朔急忙去攙扶,喝令使者:“站著幹什麼,叫郎中!”
心口生生被撕成片一樣,遲衡按住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氣,最後竟劇烈咳嗽開來,咳著咳著忽然一口血咯出,而後如掏心挖肺一樣乾嘔開來。
景朔急忙遞軟巾,郎中也倉促趕來。
但遲衡根本就痛得翻滾開來,幾個人也無法將他止住,最後護衛一狠心,往他頸彎處狠狠一個手刀下去,遲衡又吐出一口鮮血,終於暈厥過去。
景朔焦急:“郎中,為什麼忽然就這樣?”
郎中把完脈,疑惑道:“脈象,無任何異常。常人的話若是嘔血,不說損肺傷氣,輕的也必然氣血逆脈息亂,再不濟鬱結胸胃,但終歸是不至於……”
饒是景朔性情好也耐不住了:“直說,該怎麼辦!”
“先喝一碗熱水。”
都吐血了,你就一碗熱水打發,景朔摁住心口那團氣,緩緩道:“下去,熬一桶熱水。郎中,你好好的診一下,中侯一向身健體魄,無緣無故怎麼會這樣?”
郎中忙活了一晚,末了也就是熬些順心意氣的草藥。
次日正午,遲衡才醒來,眼睛佈滿紅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