涯。天涯路,輕紗飛天,駝鈴聲遠,玉笛輕折悠揚,婉轉成千年的遼遠與思念。
夜天湛唇間清揚的笛聲盪漾于波光粼粼的湖面,起起伏伏,悠然飄灑。朵霞倚在他身邊,心裡空無所有,只餘這笛聲。
此身,如夢。
月落天清。
西出雍門,陽光下秋高氣爽,風揚旌旗。五千玄甲軍輕騎護衛朵霞公主歸國,儀仗浩蕩,綿延數里。
因答應了朵霞,夜天湛並未出城送行。朵霞啟程的一刻,他站在城頭高閣之上遙遙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心間是她明朗的笑語:如果有一天,你厭倦了這裡,記得有一個人在西域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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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日如金,折射在武臺殿雀羽色青藍水透琉璃瓦上,將陽光幻出一片寶光豔瀲。一個青衣內侍匆匆邁上殿階,進了殿中,下意識便放輕了腳步。
深色近墨的檀木地板光潔如鏡,倒映出重重金帷肅垂的影子,錦字花紋漂浮如雲,一直延進幽深的內殿。當值宮人都遠遠屏息站著,人人低眉斂目,不聞半絲聲響,內侍的足音落在空寂的殿中仍舊格外清晰,不覺背心已見了微汗。待見到殿前常侍晏奚,他低聲稟報了什麼,晏奚斟酌了片刻,便往宣室走去。
隔著一段殿廊,宣室中傳來隱隱說話聲。晏奚行至最後一道九龍墨玉屏風跟前,聽到皇上沉冷的聲音便遲疑了一下,雖有急事,但也不敢輕易打擾。卻只這麼一站,裡面的話聲停住:“什麼事?”
晏奚趨步上前,轉過屏風,只覺得氣氛凝重迫人。裡面除了湛王,只有鳳衍、杜君述和斯惟雲三名重臣,人人面無表情,唯湛王一雙微挑的眸子淡淡看著對面的鳳相,頗有幾分犀利的味道。
晏奚俯身垂首,目不斜視,稟道:“皇上,含光宮剛才急召御醫入見。”
夜天凌黑沉沉的眸底輕微一波,連帶著湛王也抬眸。這訊息對鳳衍來說卻來得最為及時。果然,皇上將手中的奏疏一合,丟下話來:“回去想清楚改作何處理,明日奏本上來。”言罷拂袖出了宣室,起駕含光宮。
鳳衍躬身領了,轉身退出時暗中瞥了湛王一眼,心下恨恨。
今年夏天,滄浪江遭遇水患,連續不斷的暴雨使得江水決溢,河道氾濫,湖、雲兩州十七郡田毀城淹,盡成一片澤國。這樣的洪水已有多年未遇,皇上急掉江左水軍出動戰船遷移百姓,搶修因洪水而決口的廣安渠,復又兩次撥銀賑災。七八月過後大水漸退,由於賑濟得當,兩州未再出災疫亂情,忙亂了數月,各方都鬆了口氣。
不料此時,帝曜二年的金榜探花,接替斯惟雲督修廣安、廣通雙渠厄梅羽先,卻一道奏表將鳳衍的長子,身兼工部侍郎、江左布政使重任的鳳京書參到了御前。參他私自挪用修渠造項,使得廣通渠遲遲不能竣工。大雨來臨,江水暴漲,廣通渠不能發揮預期作用,以致廣安渠不堪重負,決堤千里,盡毀兩州房舍良田。
這一彈劾到了御前,皇上極為震怒。近年清查虧空,第一查的便是挪用,這本便犯了大忌,何況又造成毀堤淹田的重災,即刻傳鳳衍入宮見駕。
鳳衍一到武臺殿便覺出氣氛不對,跪拜後未聽到叫起,劈面一道奏疏落在了面前,“自己看吧。”
黃綾奏疏落地,赫然展開在眼底。梅羽先剛勁挺拔的筆跡力透紙背,墨跡深亮,字字如刃,看的鳳衍漸漸冒出一身冷汗。正惱火這一個微不足道的六品外官,哪裡來這麼大的膽量彈劾鳳京書,一抬眼,正看見湛王淡笑間一抹亮刃般的眼神。
鳳衍心念電閃,將奏疏重新呈上,俯身叩首:“皇上,奏疏中所言涉犬子,按定製臣應該避嫌,不便多言。”
湛王烏墨似的眼稍輕輕一挑,唇邊笑意隱隱加深幾分,處變不驚,溫而不亂,不愧是三朝宰輔相臣。
御案之後,皇上冷眼看向鳳衍:“廣安渠毀壩決堤,水淹千里,你身居中樞之要,難道也沒有話說?”
“臣等失職,未能事先防患於未然,以致發生這樣的事情,臣請皇上降責。”鳳衍先行請了罪,繼續說道,“但廣安渠究竟何故決口,臣以為應先查清原委。堤壩出了問題,負責督造的的官員難辭其咎,難免會為了要推卸責任尋些藉口,其言不可全信。”
話音一落,身旁響起湛王的聲音:“這幾年清查虧空,各部的缺漏都一一補齊,唯有工部的一直以兩渠的工程浩大為藉口,一拖再拖。現在虧空仍舊在,廣通渠工程停滯,廣安渠毀於洪水,不知工部的造銀究竟用在了何處?鳳相不說造銀的事,卻將原因歸咎於其他,這是為何?